第一百一十九章:紅塵淺語
莫家老爺才走,外邊跑來的丫鬟說:“主后,南山老人來了,往尊主那一個(gè)殿去了。”主后聽罷一驚,無玉還在外邊,若給南山老人看得落雪的模樣,任著爆炭一般的脾性,還不把落雪帶走。主后這樣一想,一面叫人去尋無玉,一面急急往無玉殿里去。
那一廂,南山老人來無玉殿里,殿里的侍者欲攔,南山老人不肯煩情理人,閃身來得里間。看得坐在矮榻面色蒼白的落雪,再一探脈,竟又中了寄魂毒,一時(shí)更著了氣。
“師父,你不是著了病嗎?怎么來這里了?”落雪看南山老人一副康健的模樣,問道。
“我著病?我身子好好的,怎么會(huì)著?。渴羌纠喜?,怕騙不到你回山,胡謅的罷了。若不說是我著了病,你這個(gè)沒良心的還肯回山去看我?”南山老人說道。
落雪一笑,道:“原是師父沒有著病,我便安心了?!蹦仙嚼先艘宦暲浜?,道:“我這會(huì)子是沒有著病,你要再鬧,我可就要給你氣病了。我若不來,你是打算在外邊咽了氣?這會(huì)子,又染上寄魂毒,怎么護(hù)著自己的?”
“我是沒事的,師傅不必?fù)?dān)憂?!甭溲┑?。南山老人道:“你從來只說自己沒事,你有沒有事,你是我養(yǎng)大的,還瞧不出來?隨我回山去,可不能再讓他們來作踐你。”
“師父,我不要跟你回山。我要是跟你回去了,就一輩子不能再下了?!甭溲┑?。她不傻,這一時(shí),已想明白了。子桑容月想讓她回南山,攸寧那時(shí)來的那樣匆忙,魔巫之境定有大事。
“你倒是聰明了。這一回,你不肯回,我都要趕著你回!”南山老人說罷,拉著落雪往外邊去。此刻,落雪的身子正弱,沒多少力氣,只能跟著南山老人。
南山老人拉著落雪來到外邊,正要下石階,卻給落雪極力掙脫了。落雪道:“師父,我不回南山。”
“不回南山?”南山老人冷笑一聲,道:“瞧你這一副樣子,同三年前回南山埋子桑無玉的時(shí)候有什么分別。莫不是子桑無玉又死了一回?”
落雪呆呆站著,想起那一個(gè)一身如雪白衣的無雙公子,他清淺一笑,風(fēng)華便能媲美日月之華。她一雙水眸迷迷蒙蒙的,沒有一絲神采,輕輕喃道:“玉沒有了,無玉再也沒有了……”
南山老人看落雪這一副沒了心魂的模樣饒是心疼,道:“他沒有了便罷了,師父帶你回家?!?p> 落雪呆呆怔怔看著青石的地板,還是搖了搖頭。南山老人惱得氣大,道:“好,我再問你,可悔了當(dāng)初下南山?”
“……我恨!”落雪一字一字狠狠說著,一雙眸子盈滿了淚水。她恨,憑什么,她分明什么都沒有做,卻要背上妖仙的罵名。憑什么,她受了寄魂毒生不如死,子桑無玉卻仍不能生還。憑什么,世間之人千千萬萬,匪終劍偏偏認(rèn)了她。憑什么,要她洛家滿門火葬。憑什么,山下三年,流下的眼淚卻比山上十幾年還要多。
得了消息的無玉飛身而來,聽得落雪的答,心間一窒,不禁定住了身形。落雪一雙盈滿了淚的眸子看著無玉,眼淚卻不曾掉下一滴。
主后趕了過來,見這一個(gè)光景,暗暗心驚,道:“南山,你要帶著落雪姑娘往哪里去?”南山老人道:“自然帶我的徒弟回南山去,誰要理你一個(gè)一個(gè)無玉的,忒得煩!”
主后看一眼落雪,嘆了一聲,道:“你要帶姑娘走,好歹問問姑娘肯不肯。若不肯,你何苦來逼?”
南山老人聽了瞧一眼落雪,道:“我的徒弟我還不能護(hù)著了?哪個(gè)要理你們這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爛事,走了才清凈。”又看石階之下的無玉。無玉著一身墨衣裳,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同子桑無玉一模一樣。
“子桑無玉?”南山老人一時(shí)想起子桑無玉,但又看無玉眉間朱砂,一雙墨玉般的眸子里無一絲煙火情誼,絲毫不像溫潤(rùn)如玉的子桑無玉。
“你是哪個(gè)無玉?”
“潯越無玉?!睙o玉道。南山老人一冷笑,知曉潯越這一個(gè)姓只屬神人一脈,道:“原是神人之主,難得我竟能見得你,真是難得。”
無玉淡笑不語,南山老人瞧著無玉與子桑無玉一模一樣的臉,一時(shí)收了笑,道:“子桑無玉與你何種關(guān)系?”
“子桑無玉是無玉在人間的一魂。”無玉道。話音方落,南山老人長(zhǎng)袖一揮,將劍指無玉,無玉看面前這一把閃著寒芒的劍,不驚不慌,也不躲避。主后見這一個(gè)光景,生生吃了一驚。
“如此說來,子桑無玉也是你。都是你一個(gè)無玉,害得我雪兒好苦。自從遇見你,雪兒就沒過一日的安生日子。”南山老人嗔道。
無玉一言不發(fā),看向南山老人身后的落雪。落雪只呆呆看著他,眸中盈滿了淚水,一張小臉沒有一絲的神采。
“罷了,你是神人之主,我也奈何不了你。”僵了一會(huì),南山老人收了劍。無玉瞧一眼南山老人,墨眸一斂。
“怎么,你還想來攔我們?”南山老人看無玉,問。無玉搖了搖頭,道:“無玉自然是不敢攔的。只是這會(huì)子雪兒身子不好,走慢些才好?!?p> 南山老人拉著落雪欲走,落雪掙脫了,往后走了幾步,道:“師父,我不回南山……”
“你長(zhǎng)大了,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南山老人道。落雪顫聲說道:“師父,我不回去。你就當(dāng)……你就當(dāng)從來沒有收過我這個(gè)徒弟,南山從來沒有我這個(gè)人……”
說著說著,落雪眸子里的淚水落了下來,狠狠地砸在手上,滾燙如火燒。
南山老人聽著落雪的話,惱恨又心疼,一時(shí)竟說不出話來。
“師父,三歲時(shí),你收我為徒,叫我嗑三個(gè)響頭?!甭溲┹p聲說著,跪了下來,向南山老人嗑了三個(gè)響頭。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嘴角沁出些許殷紅血。涌上口中的鮮血愈多,落雪不敢抬頭。
“好,好,我南山從來沒有你這個(gè)徒弟!”南山老人看地上的落雪,說出這些話,閃身不見了。
落雪抬頭再看不見南山老人,口中殷紅血不斷流了出來,淚痕滿面,身子一晃,再也撐不下去,昏了過去。
無玉看落雪昏了過去,忙閃身過去,將落雪接在懷里。輕擦她面上淚痕,心疼不已。
得了消息的北堂急急趕過來,診了落雪的脈,又看無玉,生生說不出話來。無玉將落雪的手放回被子里,道:“北堂,你不必誆我,是什么,都同我說罷?!?p> “公子,”北堂話音一頓,想起上一回落雪對(duì)自己搖頭,改口道:“公子不必憂心,落雪姑娘會(huì)好的?!?p> 無玉輕撫落雪臉頰,輕聲說道:“會(huì)好,怎么還會(huì)好……”北堂聽了,知是無玉心疼落雪,沒了言語,行了一禮,靜靜退了下去。
“雪兒,你怨我、恨我也罷了,千萬不要嚇我……”無玉輕輕喃著,癡癡看著落雪一張蒼白的小臉,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