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
張采薇沒想到自己掉落崖底居然還能活著,更沒想到的是她居然也沒暈過去,看來平日里所看的那些小話本里的情節(jié)也是真假參半啊。
張采薇躺在地上,四肢百骸傳來的刺骨痛意,讓她神經(jīng)緊張到一動也不敢動。過了許久,待她感受到了身下的陣陣寒意,她才嘗試著動了動手指。一根兩根,接著是手腕,手臂。等到全身骨頭都檢查了一遍,已經(jīng)過了大半個時辰。盡管因為疼痛而出了一身冷汗,張采薇卻欣喜的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上下除了掉下來在樹枝上的擦傷外,竟沒傷到筋骨。五臟六腑經(jīng)過剛才歇息也已經(jīng)沒那么痛了,想來并無大礙。
努力翻起身,張采薇恍然向四周望了望,搜尋到水潭邊上的腐葉里一片白色衣角,張采薇喚了幾聲蘇將軍卻并未有回應(yīng),方才劫后余生的幾分小欣喜,此刻又全被擔(dān)心所吞噬。
此時天已擦黑,懸崖之下光線尤為昏暗。張采薇摔下來的地方是瀑布底下的水潭邊,瀑布經(jīng)年累月的沖積帶下上游的枯枝腐葉,在瀑布兩邊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望了望頭頂被壓斷的幾棵碗口粗的松樹,要不是撞上那幾棵松樹,大大減緩了她們落下的速度,此刻就算身下有再厚的樹葉,恐怕也免不了傷筋動骨了。
張采薇活動了一下手腳,就近撿了一根枯樹枝當(dāng)做拐杖,借力站了起來,慢慢向水潭邊挪去。
每次牽扯到身上傷口,張采薇都痛的齜牙咧嘴。掉下懸崖時蘇景將張采薇護(hù)的很好,她身上的傷多是皮外傷,張采薇也不似那嬌養(yǎng)的小女兒,早年隨師傅四處奔走也少不了有受傷的時候,只是有些人天生痛感特別低,張采薇就屬此列。
支著木棍艱難前行,可是越靠近水潭淤泥越多,慢慢的淤泥與落葉已經(jīng)淹沒小腿,每走一步,都越發(fā)艱難。想起前幾年隨師傅去北地,那里的漁民冬天里捕魚都是在冰面上鋪上厚厚的毯子,然后趴在毯子上前行。張采薇索性丟了棍子,在泥地上滾了起來,果然如此一來身子只是微微下陷,卻是比走的快了許多。
蘇景位置已是水潭邊上,這邊的泥地更是濕軟。此時他整個人陷進(jìn)了泥淖之中。張采薇到了蘇景身邊,也顧不得自己渾身裹滿泥巴落葉,匆忙扒開他身上的枯枝,卻見他滿臉泥污與血跡,已是分辨不出面容。此時雖然沒有絡(luò)腮胡子,卻也與那傳說中的蘇三公子差不了幾分了。張采薇伸出兩根手指試了試他的鼻息,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緊張,只覺得手指顫抖的厲害。還好他雖然氣息微弱,但至少一息尚存。張采薇長長舒了一口氣,繼續(xù)清理他身上的淤泥。
張采薇身上傷口沾了泥水,痛的她時不時抽一口涼氣,此時心中有幾分松懈,更是覺得痛不可耐。
蘇景身材本就比尋常男子高大幾分,張采薇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比較高的了,但是之前站在他身后,身量也不過到他下巴而已。是以張采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從泥巴里扒拉出來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草叢中蟲鳴陣陣,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叫聲,在山谷中久久回蕩不散。憑著之前的幾分記憶,張采薇找到了崖壁下的一處淺淺的洞穴,此處地勢甚高,地面是叢生的枯草,尚算干燥。
待將蘇景拖進(jìn)洞來,張采薇已是精疲力竭,也顧不得草叢中有沒有蛇蟲鼠蟻,仰面躺在了地上。頭頂上是一整塊的巖石,突出巖壁形成了天然的遮擋,在此時的深山峽谷之中,于她兩人,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張采薇躺在地上,心中頗有幾分劫后余生的感慨。
張采薇精疲力竭昏昏欲睡,她此刻渾身裹著著泥水,剛才為了將蘇景從泥水中拖出來,她是整個人坐在泥地里,雙臂從他身后拉扯著他前行的。此刻山風(fēng)吹來,只覺得渾身冰涼,不禁又打了個寒顫。
一旁的蘇景還躺在地上,張采薇知道她此刻不能睡過去。且不說她這一身濕衣在這冷風(fēng)中睡著了會不會受風(fēng)寒,那邊蘇景生死未卜,她也不能棄之不顧。
他與她今日不過初見,卻三番五次救她,最后她跌下懸崖,他更是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了下來。張采薇自己也從不愿牽連無辜之人,但要做到像他這般為了一個陌生人不顧自己性命,她是做不到的。想到此處,張采薇扭頭看了看身旁之人,他身上傷口還在流血,滿臉泥污,早已看不出顏色。為一個陌生人能做到此種程度,張采薇也不禁心生佩服。
強撐著起了身,摸到身旁的泥人脈門,脈搏微弱,想來是失血過多了,又將他全身大致檢查了一遍,他胸口斷了兩根肋骨,右肩膀上插了一截樹枝,全身上下密布大大小小的傷口。他一身泥衣緊緊貼在身上,渾身冰涼,沒有半絲熱氣。
如此下去恐怕不行,他失血過多,若是如此過一夜,恐將命不久矣!張采薇心中略一猶豫,就下手解開了他的長衫。
師傅說過,非常之時當(dāng)行非常之事,什么男女大防在生死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計。
況且在青云觀研究長生之道,又不少人體的圖冊,張采薇好奇,也研究過不少。
如今看一個昏迷男子的裸體,也沒什么新鮮。
待到將他全身剝光,張采薇抱著他的衣服尋著水聲來到瀑布底下,反正全身已經(jīng)濕透了,她索性站在瀑布下直接沖洗。三月里的水還是刺骨冰寒,張采薇不敢久留,只匆匆洗凈身上泥漿,又將蘇景的衣服搓洗了,將衣服擰的半干,摸索著給蘇景擦干凈身上泥水,他身上傷口很多,稍微碰到一點就又流出血來,其中從胸口到小腹的那一道最深,此時雖然已經(jīng)不再流血,但是傷口沾了泥水,肉都翻了起來,張采薇每碰一下都心驚肉跳。想到自己不過一點擦傷都痛的齜牙咧嘴,他身上的傷口這樣深這樣多,該有多痛!張采薇不禁眼眶微酸。
張采薇不敢莽撞,小心翼翼的幫他擦干凈傷口。猶豫再三,她還是咬牙將他右肩上的樹枝拔了出來,傷口血流如注,她只能撕了外衫幫他包扎。饒是這樣,蘇景全程卻動也未動,連哼也未曾哼一聲。張采薇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覺呼吸比之剛才似乎又弱了幾分,又俯下身來將耳朵貼在他胸口聽了聽他的心跳,還好,心跳雖弱,但好歹還在跳動著。
一彎新月不知何時掛在天空,借著月光,張采薇在附近拔了一些干茅草又將地上鋪了一層。她兩人身上都沒有帶火器,周圍又甚是潮濕,此時生火已是不可能。看了看洞中躺著的人,張采薇索性咬了咬牙,解下身上濕衣,與他躺在了一處,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將手覆上他胸膛,將掌心貼在他胸口上。
本以為此情此景,又加上身上又疼又冷,肯定會睡不著,誰知道才一躺下,張采薇就覺得頭昏昏沉沉,不過片刻,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