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華盛景或是天然風光，二人各懷心事無意欣賞，無邪只默默地跟在烏恙后頭。烏恙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故意放慢了速度等著無邪，讓無邪覺得稍許心暖。
仙沐河是一條環(huán)行河道，內(nèi)圍著一個小小的城，小城因仙沐河而得名仙沐城，而仙沐河的得名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無邪本想繞道走，但烏恙反對：“我們一直往南直走的，繞河道很麻煩，仙沐城雖然還是垂朗的屬地，但已經(jīng)相對獨立閉塞，既然你在垂朗城里都沒有被認出來，那你到那里更是大可放心?！?p> 仙沐河雖然是小城，但是也喧囂熱鬧，別有一番景致。無邪關在宮里久了，世上的許多東西都不曾見過，一時竟被這小鎮(zhèn)風光吸引，生出了悠哉悠哉游山玩水的興致。烏恙仍舊是步伐匆匆，言語淡漠，無邪雖然無從知曉他面具背后是什么樣的一張臉，但無邪覺得自己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一直是板著臉的，一臉嚴肅，感覺這個人，似乎是不太會笑的。
“走了這么久，天都快黑了，你這體力果然不是凡人。我累了，進去喝口水?！北宦湓谏砗蟮臒o邪在一處客棧停了下來，對著前面的烏恙嘟囔了幾句，就一頭扎進了客棧。
飯菜酒水上齊，無邪剛要下筷舉杯，就被烏恙把杯筷都奪了過去。
“你想干什么？”
“這酒菜動不得?！?p> “怎么動不得，我感覺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p> “那你就相信我的直覺吧，造夢師的直覺比起半獸人，該還是靈驗一點的?！?p> 許是不愿意被人叫做半獸人這種稍顯低賤的稱呼，無邪很是生氣，也無興致再吃酒菜，徑直上樓走進了店家安排的客房。
是夜，二人都無心睡眠，看上去再正常不過的仙沐小鎮(zhèn)，卻總籠罩著一層揮散不去的薄霧般。無邪也感覺到了此地的異樣，卻無心探究，只想著早日尋得幽冥書的蹤跡，至于其他的，也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方才造夢師制止了他用店家安排的熱水泡澡，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快。剛離開宮城就開始懷念那命人特意從天池運來的溫泉水，無邪有預感，這尋找幽冥書的顛沛流離的日子，對于養(yǎng)尊處優(yōu)不食人間煙火的他來說，該是有些難熬的。
“這里的水似乎是有些問題。雖然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隱約感覺得到這里的水有一股極其神秘的力量。似乎，甚至于，不是人界的東西?！?p> 面對突然闖入的烏恙，站在窗邊看小城夜景的無邪也是一怔，“我倒也沒想到原來你是這般沒有禮數(shù)的人。大晚上闖進別人的房間，不覺得很失禮么？”
“我自然是知道你還沒睡才進來的，其實，我也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會忍不住下樓去泡個澡?！?p> “我泡澡未必會去樓下的廂房，如若我讓伙計幫我把水送過來，在房間里泡的話，你覺得你是不是不該來？”
“我自然是問過了小二才上來的，你放心，以后這類事情你不用提醒我，因為我定會比你先想到?！?p> “你今晚說的話比前兩天加起來還多，你這么晚闖進來就是為了和我斗嘴？”
“三點。”烏恙沒有再望著無邪，而是踱步到了房間里另一扇看著的窗戶旁。窗外，是稀罕的熱鬧?！暗谝?，你沒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jīng)]有小孩子么？”
無邪愣了一下，大概是在宮里已經(jīng)多年不見幼童，他的腦海里關于孩童的形象已經(jīng)鮮少，突然也才意識到，自打昨天來到這個小鎮(zhèn)，也見了不少人，卻始終沒有看到過一個幼童。
“第二，但凡一個正常的城鎮(zhèn)，怎么會夜里比白天還要熱鬧些？”
無邪又望了一眼和窗外白天的人數(shù)相比，還要多的百姓，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第三，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里的所有蠟燭都是香燭？就連燈籠里的都不例外。香燭，可都是給死人用的東西……”
“好像……”烏恙頓了一頓，“還有第四點，這里的水都不能喝，而且連洗澡都不可以?！?p> 無邪被私闖房間的怒氣已經(jīng)消散得差不多了，突然覺得烏恙話多的時候也挺不錯，雖然臉看上去依然無比丑陋可怖，但似乎其實并沒那么難相處。
“不錯，這個地方一定有問題?！?p> “那又怎樣，當務之急是離開這里，繼續(xù)去尋找幽冥書，這里的一切關我們什么事，你也最好別多管閑事?！?p> “所以，除了幽冥書，你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在意?！睘蹴Φ恼Z氣里并沒有半絲驚詫，似乎他早已料到無邪會這樣說，其實他比無邪自己還要了解他，可他此時此刻的立場和心理，卻是此時此刻的無邪所萬萬不可能想到的。
“明天我們繼續(xù)趕路，希望你能滴水不進，直到我們離開這個城鎮(zhèn)?！睘蹴ψ叱鲩T口還不忘叮囑無邪一句，因為他亦知道，眼前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男子，會難以忍受饑餓干渴炎熱寒冷或者其他一切一切讓他不適的環(huán)境，因為他已經(jīng)習慣了天生高人一等，即使是半獸人低賤的淵源，也改變不了屠城這個姓氏以及國寵這個角色給他生來造就的一切榮耀與無上的享受。
“你果然一滴水都沒喝?！卑具^了漫漫長夜，白日里，稍顯冷清的街道上，無邪走得似乎比烏恙還要快些。
“以后這種事情你也不需要跟我講，我并沒有你想象得那么因小失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然也知道為了做成一些事情，所必須要犧牲的一些東西?！?p> “那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睘蹴﹄y得的一句氣音讓無邪覺察到他似乎笑了一下，無邪停住了腳步，“沒想到你也會笑。”
“我的臉看起來永遠也不會笑，但這并不意味著我本身不是個會笑的人?！睘蹴φf完也停住了腳步，因為他似乎突然就在這條街巷上某一扇大門的背后看到了些什么。
而他也迅速地從那扇將要掩上的門竄了進去，站在了一家三口的面前。
那對父母顯然是懼怕眼前的這個戴著可怕面具的怪人，也像是更懼怕某種屬于這個小鎮(zhèn)的神秘的力量，一把把孩子藏在了身后。
“看來這個小鎮(zhèn)上并非沒有小孩子?！睙o邪也已經(jīng)跟了上來，速度快到也已看清了被藏在身后的孩子那一雙天真漂亮的大眼睛和不諳世事的表情。
烏恙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看著眼前的這對動作和表情都略顯夸張的年輕夫妻。
”來，乖，小弟弟，告訴哥哥為什么爹娘不讓你見到我們？“那對夫妻還沒有反應過來，孩子已經(jīng)被無邪的那條碩大的尾巴卷了過去。而那孩子竟然也沒有哭鬧，反而在無邪的大尾巴圍成的圈子里待得很是開心，抱著無邪的那大尾巴擺弄，充滿了好奇。
那對夫妻已經(jīng)嚇得渾身發(fā)抖，望著眼前這兩個可怕的怪人，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把孩子奪回來，然后堵住他的嘴巴，不讓他亂說話?？删驮谶@因為本能的恐懼而猶豫的當口，童言無忌的孩子已經(jīng)讓一切都變得為時已晚?！耙驗榈镎f你們都是死人，說外面都是死人，所以才不讓我出去，不讓我和外面的朋友玩?！?p> “小孩子亂說話，兩位請不要見怪?！⒆右呀?jīng)被無邪放了回來，年輕的夫妻趕緊捂住孩子的嘴，”這小孩子心太野，老想著出去玩，所以我們才編瞎話嚇唬他的，好讓他不敢出去?！?p> “他們是怎么死的？堂堂造夢師竟然連人和鬼都分不清了么？“無邪的第二句話雖然是對造夢師烏恙說的，但他略帶嘲諷的語氣里，眼睛死死盯著那對年輕夫婦。
年輕夫婦顯然不知所措，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才能令這兩個可怕的怪人滿意，更知道有些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你們最好老實回答，否則我不知道我這位朋友會做出什么來，或許，讓你的兒子也跟外面的人一樣死掉也說不定?！睘蹴Σ恢雷约涸趺淳谷荒苷f出這般可怕的話來，以自己千百年來的秉性，該是不會說出這樣他自認為無恥的威脅的話來。旁邊的無邪望了他一眼，眼神中似乎有那么一絲絲類似于贊揚的東西，而這種贊揚烏恙不用眼睛卻仍舊能夠感覺得到，甚至看得清，烏恙知道自己的身體乃至心理都已經(jīng)起了奇怪的變化，但這種融合了祭師和造夢師的獨特而微妙的感覺的確是讓人一開始有些不適應。
而烏恙的一瞬萬思以及威脅得話語在年輕的夫婦看來，并沒有讓他們本就驚訝的臉上再制造出些許恐怖來，烏恙突然反應過來，“還是他……已經(jīng)也是死人了？”
年輕的父母突然間帶著孩子跪在兩個人面前，不停求饒，并且發(fā)誓說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說。
“我只問最后一遍，他們，或者說你們，是怎么死的。如果你不說，我有辦法讓你們，連你這可愛的兒子，在三界內(nèi)徹底消失，連輪回的資格都沒有?！?p> 那對夫婦聞聲停止了叩頭，癱在地上，孩子也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眼神也不復剛剛的光彩，躲在父母的懷里，不敢再看陌生人，更不敢再去尋那陌生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的大尾巴。
“你們并不是普通的鬼魂，你們并不懼怕日光，你們是沾惹了不屬于人界靈氣的靈魂，或者……難道是……”烏恙的眼神落到一旁木桌上的杯盞中，恍然大悟，“原來是水……我早該想到……”
烏恙的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直奔仙沐河而去。無邪跟隨其后，雖然仍有不解，但已知道這烏恙不讓他喝不讓他用的河水中，定然是藏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