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琥珀晶瑩剔透,原是神的一滴眼淚。
“一群無所事事的人,豁出了命去追求一個還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東西,真是浪費?!辩晖L(fēng)將軍嘴里塞了一顆葡萄道。
“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幽冥書的事,你是從哪里聽來的?”風(fēng)將軍閉著眼睛躺在榻上,腿翹在了桌子上,幽幽地說。
琥珀一怔,心里想著怎么自己今兒個就多了嘴,仍自鎮(zhèn)定道,“跟你們在一起也好些天了,無意間聽那個雪姑娘說的。怎么,將軍這樣問,莫不是在懷疑我?”
“我?guī)讜r說過懷疑你了?”風(fēng)將軍睜開眼睛,嘴角撇出一個笑,“我還什么都沒說,你害怕什么?”風(fēng)將軍一把把琥珀攬入懷中,滿意地看著這個似乎什么都忘記了,但又似乎藏著極大秘密的女人。
“我本是一個凡人女子,你們男人的事兒,我是管不著,也不配知道,什么幽冥書,什么戰(zhàn)神,什么祭師,國寵,我都不想過問了,不如你送我回家鄉(xiāng),也好過我在這里多嘴多舌,惹人猜疑?!辩赅狡鹆俗?,小巧玲瓏的樣子讓人著迷。
“怎么能送你回去?我要找到幽冥書讓你長生,只有你變得長生,我們才能永永遠(yuǎn)遠(yuǎn)在一起不是么?”風(fēng)將軍一雙眼睛十分真摯。
琥珀抱著他,心里想著卻是另外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曾是九天之上俯視眾生的神。
夜,死了一樣靜謐。樹林里,一大一小兩個黑影。
“他有沒有懷疑你?”殷冉望著盈盈動人剔透純凈的琥珀。
“沒有,雖然他保持著作為戰(zhàn)神的警惕,但我知道,他打心眼兒里不懷疑,也不愿意懷疑我?!?p> “那風(fēng)沙盡,你能不能拿到手?”
“大人,我原本就是一凡人女子,你讓我接近他,偷上古神器風(fēng)沙盡,是不是有些為難我了?”琥珀道。
“凡人女子?你忘了你是誰了么?”殷冉的臉上現(xiàn)出慍氣。
“我知道,我原是靈機(jī)大人墜落人間時遺落的一滴眼淚。我……的一切,原本都是屬于靈機(jī)大人的?!辩甑纳裆珟е鴰自S傷感。
“你知道就好。你也該知道,當(dāng)我把你從銷魂谷銷魂境里救出來的時候,你就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靈機(jī)之淚,真正的琥珀,你不再是那個對自己身世一無所知的凡人女子,不再與那風(fēng)先生有任何俗世感情上的瓜葛,不管是風(fēng)先生還是風(fēng)將軍,都不會。我送你回到他身邊,可不是讓你和他長廂廝守,兒女情長的!”
“琥珀明白。但靈機(jī)大人,您有沒有想過,如果風(fēng)沙盡也是認(rèn)主的呢?那樣的話,得到它又有什么意義?”
“若他認(rèn)主,你便毀了它。風(fēng)將軍注定是硬骨頭,想讓他為我所用是不可能的,戰(zhàn)神,無論什么時候,只會站在他自以為是正義的那一邊。他自以為的正義,自然不會是我。”
琥珀點頭離開。殷冉對著附近的黑暗嘀咕了一聲,“你要聽,可以光明正大聽,跟著我這么久了,我又沒什么好隱瞞你的?!?p> 黑暗中,持劍的藍(lán)衫女子慢慢走來,她的臉,皎潔如月。
“玉菅……”殷冉一瞬有些恍惚。
“不,大人,您忘了,從碧落黃泉棺里出來的時候,您就把我的名字改成玉戮了?!?p> “是,玉戮,玉人世無雙,素手滿殺戮。我都忘了,我曾給你取過這么貼切的名字。”殷冉笑。
“我想知道大人還有哪些遺落人間的東西。”玉戮的聲音,仍舊是冷冷的。
“九尾狐怎么樣了?”殷冉仿佛沒有聽見玉戮的話。
“他聽我的話,就像我一直以來都聽您的話一樣,大人。大人,您遺落人間的,到底是什么?”
“我遺落人間的,不過兩樣,一個影子,一滴眼淚?!?p> “琥珀是您的眼淚……所以……我是您的影子?”玉戮道。她終于明白他對于殷冉,對于靈機(jī),無法擺脫的認(rèn)同感和服從感,因為她原本,就是他的影子。
“怎么……我的影子就不能化成女人么?”殷冉望著玉戮若有所思的表情笑了,“你是我,靈機(jī)上人的影子,這是你的榮幸,也是你的宿命?!?p> “若……”玉戮突然開口,“若拿到幽冥書,我……可不可以不再做你的影子?”
“怎么?你對那小狐貍動情了?不過是一個白毛畜生?值得我的影子為他忤逆我?”殷冉笑,眼里卻閃過一絲冷漠的光。
“不……”玉戮跪下道,“他不是畜生,他原本的魂靈是一個人,是一個名叫金臨風(fēng)的普通人。而且,我和大人之間,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因為他產(chǎn)生任何罅隙。我的意思是……倘若……倘若我不再是你的影子,我可不可以用另外一種身份和你站在一起?靈機(jī)大人。”
殷冉的笑停在臉上,被自己的影子愛上,豈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殷冉此刻已不再這么想,因為他看到了蒼夏的元神,本該屬于蒼夏的驚鴻一瞥,那個他原本只是為了興趣而一救再救的人,身上和其他人有著不一樣的東西。
十五天,已經(jīng)十五天了,蒼夏的元神依然沒有回體,殷冉好幾次想去鬼蜮之地再救她一次,他也開始后悔為什么當(dāng)初一時沖動讓她去找長生筋。
“你讓她去找長生筋,其實并不是因為那小子對不對?”尖耳的聲音無論什么時候聽起來都無比刺耳。
“你不是說無望之咒很厲害?已經(jīng)十五天了,她依舊沒有回來?!币笕竭h(yuǎn)沒有他的語氣那般云淡風(fēng)輕。
“你讓她去找長生筋,是為了你自己對不對?長生筋如果和小麒麟的力量是相似的,如果那小子可以用它來恢復(fù)眼睛,恢復(fù)祭師的身體,那你同樣可以用它來重造肉身,一個七八歲孩童的身體,怎么能滿足得了您無心教教主大人?”尖耳是聰明且理智的,可惜這優(yōu)點蒼夏并沒有繼承她。
“是又怎么樣?!币笕酵约汉⒆拥闹赡鄣氖?,“只是沒想到無望之咒不過如此,我對她,終究是期望太大了?!?p> 尖耳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原本以為你能幫我達(dá)到我的目的,沒想到反而讓我失去了我最珍貴的東西。如果不是因為我無法靈魂出竅,我拼了我剩下的所有魂命精元,也要把她帶離那個鬼地方!”
“你最珍貴的東西?你最珍貴的東西難道不是你的欲望么?你復(fù)仇的欲望?別把自己說得那么高尚,蒼夏的靈魂沒有回到肉身,也沒看見你流一滴眼淚?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誰又知道呢?”
尖耳的瞳孔收縮到尖銳,幾乎要消失,她的漂亮的黑色皮毛幾乎要炸開來,爪子已經(jīng)伸出老長,身子也弓了起來,仿佛隨時要跳過去咬開殷冉的喉嚨。
“你別激動,你可不是我的對手,我現(xiàn)在也是用人之際,也不想浪費心血?!?p> 尖耳終于安靜了下來,因為她知道,殷冉說的很對。但有一點殷冉錯了,尖耳不是不流淚,只是身負(fù)暗黑力量的烏齒尖耳,本身就是沒有眼淚的。
“那個瞎了眼的小子呢?”殷冉望著收了爪子遠(yuǎn)去的尖耳問。
“他可不是瞎了眼的小子,他好歹也是混沌國的靈渡祭師,蒼夏去鬼蜮的時候我就把他放走了?!奔舛咀×?,卻沒有回頭。
“為什么?”
“因為不管蒼夏回不回來,我都絕不容許她再在那個男人身上浪費生命……”尖耳的聲音回蕩在黑暗的森林里,殷冉感覺到一陣寒冷,這個反復(fù)無常的怪物,比起蒼夏的無望之咒來還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