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緩緩的睜開雙眼,神情很是恍惚,眼底有一絲迷茫。
極度疲憊的身體,讓她再次闔起了雙眼,她閉上眼沉淀思緒。
靈魂好像抽離身體,浮在半空中,凝視著那場大火,無力的掙扎,粘稠刺眼的血色……
從驚恐中猛然蘇醒。
模糊的背影佇立在窗咎前,蕭玦沉默的看著窗外,北風(fēng)裹挾著白雪紛紛飄落。
失去焦距的雙眼漸漸有了一絲光明。
“阿玦……”
她孱弱的聲音極為虛緩,又帶有一絲祈求。
蕭玦依舊紋絲不動(dòng)的注視著窗外,只有負(fù)在背后的手微微一動(dòng)。
“孩子,孩子……”
良久,他才轉(zhuǎn)身一步一步的走到床榻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阿玦,孩子……”
不甚明亮的光線下,昳麗的俊顏似籠罩著一層陰翳,凝結(jié)在這死寂的空氣中,看不清更讓人捉摸不透。
“云喬,沒有了。”
帝王之聲如暮鐘般沉悶的令人窒息。
“沒…有了……”
失去足足一月的胎,也差點(diǎn)折了她半條命。
即使此刻已經(jīng)蘇醒,蒼白的面色依舊如薄紙般,冰涼到幾乎沒有溫度。
她顫抖的手摸著腹部,怎么會(huì)沒有。
她還沒有見過他。
她還沒有聽見他的哭,他的笑。
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他強(qiáng)有力的存在。
她期盼了那么久,僅僅就在她腹中孕育一月的脆弱生命,就這樣沒有了……
云喬掀開被褥,猛地起身,可虛弱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她。
下一刻她便從床上摔下來了,可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拖著疲憊的身軀爬到蕭玦的身邊,仰望他祈求道,“不,不可能,怎么會(huì),阿玦救救他,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蕭玦陰惻惻的垂眸看著那張淚雨如下的臉,俊美的臉龐一片淡然。
“救他,怎么救,你不是親眼看著他沒有的嗎?嗯?”
他輕描淡寫的話,讓云喬的心臟狠狠的抽搐痙攣著。
“不,不,不……”
不過才短短一個(gè)月,她從生命中最美好的喜悅一下子過度到最絕望的痛苦中。
她撕裂的痛哭聲砸進(jìn)了蕭玦的耳里,可他卻恍若未聞,無動(dòng)于衷的看著她。
“對(duì)不起,阿玦,對(duì)不起……”
“對(duì)不起?呵!朕不需要!因?yàn)檫@個(gè)孩子朕從來都沒有期待過,他是否存在,朕根本就不在乎,云喬,你知道嗎?朕根本不想有任何人來瓜分你給朕的愛,朕只要你,朕要你的身心永遠(yuǎn)都只能屬于朕,所以這個(gè)孩子對(duì)朕來說就是個(gè)多余的累贅罷了,而朕之所以留下他,只是因?yàn)槟阆胍?,朕不忍讓你傷心,讓你痛苦,所以朕想,生下來就把他扔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就夠了,你依舊還是朕的,你是不是覺得朕瘋了,是的,朕就是瘋,瘋了般愛你,愛到瘋魔,愛到無可救藥?!?p> 蕭玦緩緩的蹲下,蒼勁有力的大掌掐住她小巧的下頜抬向自己。
他寒戾的黑眸倒映在云喬濕潤的眼底。
“可是云喬,失去他的方式有一萬種,但絕不能與墨羽有一絲關(guān)系,更遑論是因?yàn)槟鸲ニ??!?p> 他的殘忍毒辣超出了云喬的想象,她單薄的身軀在他扭曲的注視下瑟瑟發(fā)抖。
“至于墨羽,朕的確很想殺了他,他若不死,你又怎么收心呢,不止他,所有你愛的人,朕都容不下,包括你爹娘,朕倒是很慶幸他們都死了,不必讓朕再費(fèi)心思動(dòng)手,朕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朕,只能依賴朕,可偏偏還有個(gè)居心否測覬覦你的墨羽,沒機(jī)會(huì),朕當(dāng)然得制造機(jī)會(huì),殺了他,一勞永逸?!?p> 他用最溫和的語氣闡述著最殘忍的事。
那是一頭負(fù)傷的野獸,終是在惶惶不安的痛苦中,褪去了他壓抑、偽裝已久的人皮。
骨髓里依附隱忍的魔鬼在這一刻徹底得到釋放,黑暗、變態(tài)的占有欲。
這種常人思維無法理解,扭曲的面孔徹底震撼了云喬。
他再無所顧忌的宣泄著深深地嫉妒痛苦,昭示自己的殘忍。
興奮與痛苦并存,他不必再帶著一層面具,卻又不得不面對(duì)她的殘忍。
身體在光明之處,靈魂卻在阿鼻地獄。
既然已無所顧忌,那么他也必將拉下她,陪著他,與同覆滅。
“可是云喬,至少目前為止,為了你,朕可從未想過放棄這個(gè)孩子,怕你傷心,失望,可是你呢?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去之前可曾想過他,又可曾想過朕,朕不是刀槍不入的神,朕也會(huì)痛的,可從始至終你都沒有,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甚至為了救墨羽不顧他的安危,放棄了他?!?p> 說完他嫌惡的甩開了她的下頜,猝不及防的讓云喬狠狠的撞在了床沿上。
散亂的青絲落滿了纖弱的肩頭,也遮蓋住了她蒼白更難以置信的容顏,鮮血絲絲的從她的額頭滲出。
剛剛失去孩子的云喬,心里承受的痛苦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她再經(jīng)受蕭玦的折磨。
以至于她喘息的靠在床沿,神志不清的久久不能回神。
“你放心,結(jié)果如你所愿,朕會(huì)放過墨羽,因?yàn)槟悴恢?,你配不上朕的愛。?p> 云喬茫然抬頭,跌進(jìn)了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如同猙獰的野獸般,徹底釋放獠牙,仿佛下一刻便能葬入虎口。
油然而生的恐懼甚至讓她的靈魂都在顫抖。
可她更加害怕失去他。
她顧不了一陣陣眩暈,慌亂得抓蕭玦的手,迫切的想要解釋這一切,“不,不,阿玦,不是這樣的,我對(duì)他只有親情,從來沒有愛,我只愛你啊……”
可她無與倫比的語言在這一刻,顯得多么蒼白無力。
一切皆是徒勞。
蕭玦修長的手指撩起她散落的發(fā)絲,輕輕滑過她的臉頰,順勢而下倏地用力掐住她雪白的脖頸。
那雙梨花帶雨的水眸,柔軟的仿佛枝頭上的露水,顫顫巍巍,即將墜落。
最是姝麗絕顏在他手中恐懼的顫栗著。
可是他的眼中卻沒有一絲憐惜,滿是陰狠、殘忍。
內(nèi)心不斷喧囂著殺了她,殺了她。
他手中的力道也在不斷的加劇。
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徹底結(jié)束了!
“只愛朕?凌駕于愛之上的親情,太臟!”
蕭玦肆意邪佞的譏笑著,可鋪天蓋地的痛苦卻向他席卷而來,撕心裂肺,痛到麻木。
要將她從血肉里挖出來,談何容易?
長在骨血里,根深蒂固,他與她同生共死,早已無法分離。
那是要帶起一片模糊的血肉,生生的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真的累了!
更厭倦了!
他不想再這樣無休止的痛苦下去!
他忽而懷念當(dāng)初的自己。
理智到過分的蕭玦,沒有任何軟肋的冷血狼王,更遑論被感情牽制。
如今矯情的愛到死去活來。
現(xiàn)在他厭惡這一切讓他無法掌控的人、事。
昔日他心甘情愿歸順于她!
而今他想臣服內(nèi)心的黑暗!
任這世間萬物都不能再牽制他一分。
刀槍不入。
蕭玦眼中積蓄的狠戾綻放于眉梢,猩紅的血色溢過眼底。
云喬瑟瑟發(fā)抖的看著眼前已經(jīng)瘋魔的蕭玦。
他眸底橫生濃濃的戾氣,越加陰鷙,渾身散發(fā)著令人毛孔悚然的危險(xiǎn)。
他像是從無間地獄爬出來的惡魔,桀暴兇殘,一把撕下來他偽裝已久的完美人設(shè)。
他手中的力道沒有絲毫松懈,而云喬面色愈加蒼白,幾近窒息。
“阿……玦…求你…不……要這樣……”
她斷斷續(xù)續(xù)顫栗的哭泣聲凝結(jié)在寂靜屋里,帶著無邊的膽怯,仿佛下一刻就會(huì)逝去,蕭玦陡然松開了手。
蕭玦猛地站起來,惶惶后退,雙目赤紅,面色猙獰道,“是你!是你將朕變成這樣的,朕原本已經(jīng)為你改變了,可是你瞧瞧,你又親手將朕逼成原來的樣子?!?p> 這樣無助的她,顫抖的她,恐懼的她。
讓他的血液都在沸騰、興奮,嘶吼著沖破他偽裝的枷鎖,內(nèi)心黑暗的狂野也在一寸一寸吞噬他僅有的理智。
而她,又重新將他變成了那個(gè)冷血?dú)埲痰墓治铩?p> “云喬,直到此刻朕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愚蠢,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卻還在偷偷沾沾自喜,以為你有多愛朕?!?p> 他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尖銳的痛,讓他連呼吸都是疼的。
疼的那么清醒。
她一次次的選擇,就像是一把利刃,將他所有的期冀通通粉碎。
而云喬聞言,眼底僅有的一絲希望也漸漸破碎。
他徹徹底底的否定了她全部的愛。
下一刻,蕭玦俊顏上的痛苦、憤怒、恨意一一收斂。
目光沉沉的看著云喬,仿若那只是個(gè)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他的一切變化云喬都看在眼里,一絲也沒有錯(cuò)過。
無邊的絕望吞沒了云喬,讓她不顧一切的再次爬到蕭玦的身邊。
這一次她不敢再拉他的手,而是選擇死死的拉著蕭玦的衣袖,“阿玦,我保證今生都不再見他,求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huì),好不好?”
蕭玦睥睨的看著云喬,譏諷道,“或許朕從未將你看清,陽奉陰違被你運(yùn)轉(zhuǎn)的及其熟稔,這樣的話朕已經(jīng)聽膩了?!?p> 云喬的手腕被蕭玦捏住,想要將她扯開。
痛到了極點(diǎn),她忍不住哼出了聲,可是她依舊沒有松開。
因?yàn)樗?,一旦松開了,就再也握不回來了。
“阿玦,求求你,別不要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求你別不要我……”
她明明已經(jīng)極力在克制著,可是她的嗓音卻是顫栗的。
而蕭玦陰冷的容顏,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溫度,冷血的令人發(fā)指。
腕間的骨頭好像被他生生的捏碎般,再?zèng)]有一絲力氣去抵抗他的力量,還未有所感知便松開了手。
“云喬,別再試圖用你的眼淚得到朕的憐惜,因?yàn)殡抟栈貙?duì)你的愛,而你已經(jīng)沒有牽制朕的籌碼了,你!再也動(dòng)搖不了朕。”
“?。 ?p> 隨著云喬一聲痛苦的哭喊,蕭玦已經(jīng)用力將她甩在地上。
而后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看著蕭玦決絕的背影,無邊的恐懼油然而生。
他要徹底的離開,不止眼前這一刻,而是永遠(yuǎn)。
云喬連滾帶爬的起來,赤裸的雙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瘋了般追了上去。
她張開雙臂插入了蕭玦堅(jiān)硬精壯的腰,用力死死的抱住。
此刻,云喬就是溺水者抓住了浮萍,而蕭玦就是她唯一的生機(jī)。
云喬顫抖的央求著,“不,不,不要走,不要走,不許走,阿玦,你說過要愛我一輩子的,你說過要我生生世世的,你不能不要我,別不要我,求你了。”
她的手在顫抖,她身體也在顫抖,渾身冷的血液都在回流。
蕭玦垂眸看著剛剛被他捏成黑紫淤青的手,眼底閃過一絲波瀾,轉(zhuǎn)瞬而逝。
而后他抬起頭迎著蕭瑟的寒風(fēng)目視前方。
寒冽的風(fēng)裹挾著簌簌小雪,吹拂在他的俊顏然后慢慢融化,亦撩起他絲絲如墨般的長發(fā)。
萬物枯敗,湮滅在白茫茫的風(fēng)雪中。
昨日之事,已如流水,浪濤東盡,皆不可回。
而他們,永遠(yuǎn)都只是活在今朝。
“云喬,朕寧愿從未認(rèn)識(shí)你?!?p> 蒼涼更冷硬的聲音好像是從他胸腔傳出的哀鳴。
那一瞬間,時(shí)間好像被世間遺忘,她所有的動(dòng)作被定格,思維也停擺,甚至連呼吸都停止,整個(gè)人僵硬的如石頭般抱著蕭玦。
他就這么徹底放下了!
那么輕松,那么淡然,甚至已經(jīng)無所謂了。
將他們那么深刻的過往說的這么云淡風(fēng)輕。
可是對(duì)于云喬而言,卻是將她徹底的打入深淵。
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她還緊緊的抱住他。
可這一刻,云喬卻覺得,她緊緊抱住的不過是一縷青煙,終究是握不住的。
她一再的堅(jiān)持瞬間分崩離析,死死緊握的雙手不知不覺中緩緩的松開了。
隔著朦朧的淚水,呆滯、茫然的看著蕭玦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挪不開分毫。
脊背挺拔,如巍峨的雪山。
只可仰望,高不可攀。
蕭玦從未回頭,沒有一絲留戀,就那樣狠絕的離開了。
而云喬依舊傻傻的站在原地,不斷的祈求著,他能回頭看看她。
他背影消失的那刻,云喬的眼底荒蕪更空洞。
她被拋棄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
寒風(fēng)中,失去了他偉岸身軀阻擋,冰涼的風(fēng)雪灌進(jìn)了她雪白的脖頸。
她單薄更脆弱的身軀好像屹立于萬古洪荒中,枯敗又孤寂好像隨時(shí)都能逝去。
誠然,即使他斬?cái)嗔伺c她所有的關(guān)系,卻還牢牢的掌控著她所有的喜怒哀樂。
她的靈魂與肉體在此刻剝離!
她的靈魂徜徉在過去美好幸福的回憶里,久久不愿歸來!
而她的身體卻駐扎在冰冷的原地,面對(duì)著殘酷的現(xiàn)實(shí)!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云喬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可是那顫抖的單薄身軀卻更似在哭。
薄薄的笑音夾著苦澀的淚水。
是悲涼更是絕望。
曾經(jīng)所謂的海誓山盟、地老天荒,如今換來的卻只有兩行清淚。
這一切都在她手中轟然倒塌!
…………
只是蕭玦不知,這次轉(zhuǎn)身徹底的改寫了他們的命運(yùn)。
后來啊……
當(dāng)他失去她的那刻,他無數(shù)次的懷疑過,后來總總,究竟是命運(yùn)使然,還是他一手造成的。
若是……
若是那天他能回頭,他定會(huì)不舍,他一定會(huì)沖過去,用力緊緊的抱住她,那么這一切的結(jié)局會(huì)不會(huì)不一樣。
可惜沒有如果!
這世間的苦果她都一一嘗過!
而他更是永世難忘!
歲月蹉跎這一切。
來去萬般皆無奈。
而他有的只是,此生再也無法彌補(bǔ)的遺憾與痛苦。
哪怕是不經(jīng)意的某個(gè)瞬間,那顆心都是隱隱作痛,烙印在他心底最深處,不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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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秋葵
男主他的確有很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 一是:前面的文中已經(jīng)提及了蕭氏一族骨子里都是冷血?dú)埲痰摹? 二是:他也有后天原因,使得蕭玦心里更加扭曲偏執(zhí),后面會(huì)一一解答他為什么會(huì)病的這么嚴(yán)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