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定安宮城前,雍寒山手中長劍寒意森然,劍鋒所指之處正是本欲入宮的黎賀。六七日不眠不休,雍寒山眼中布滿血絲,看向黎賀的目光,似乎比那劍氣更加森涼。
“本王再問一遍,阿黎到底在哪里?”
黎賀拱手行禮,禮數(shù)周到,“王叔再問多少遍,侄兒還是那個答案,那日邀鳳歸金陵春一聚,不過略坐了坐,后來侄兒便告辭進(jìn)宮,鳳歸去了哪里,侄兒確實不知?!?p> 雍寒山冷笑,“本王這幾年雖不在京,但對你,本王還是有幾分了解,金陵春那地方會是你愿意去的?本王只剩阿黎一個,若她有什么意外,哪怕璟王府就此覆滅,本王不死不休?!?p> “所以,還請安王殿下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忘記與本王說的?!彼麑ε镜厝拥嚼栀R腳下,轉(zhuǎn)身進(jìn)了宮門。
兩儀殿內(nèi)同樣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皇帝陛下正將京畿衛(wèi)統(tǒng)領(lǐng)況善罵得狗血淋頭,直到聽外面?zhèn)鲌笥汉角笠?,他才不耐煩地?fù)]揮手,“還不滾下去,三日之內(nèi)若沒有公主消息,你們知道會怎么樣!”
況善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出了殿門,結(jié)果撞上正欲進(jìn)殿的雍寒山,見他臉色青黑,怕再被大罵一頓,忙低頭行了禮匆匆離開。
雍寒山走近殿內(nèi),正見著余海帶人整理被皇帝陛下扔了滿地的條陳筆墨茶杯等物件。余海見他進(jìn)來,忙迎上來,“王爺內(nèi)殿請,小心腳下?!?p> 黎緗神色有些疲累,斜倚著椅子微微閉目,聽到雍寒山進(jìn)來的腳步聲,方睜開眼,長長地嘆一口氣,“清巖,是我對不住阿黎……當(dāng)時她從北境失蹤了幾個月,我心里只是著急,卻沒有害怕,想著她應(yīng)該是自有打算;而這次,她就在京城我的眼皮子地下失蹤,尋了七日卻沒有半點(diǎn)消息……清巖,我是真的害怕了,她是阿纓僅剩的骨血……”
“你也知道她是阿纓唯一的骨血,那這些年,你處心積慮地將她推上如此聲名顯赫的高位,到底是為什么!你既然知道,這樣做會給她帶來多少麻煩,多少深藏在黑暗中防不勝防的黑手,你又為何這般無所顧忌!”他停了停,見黎緗面色痛苦,而他心下卻怒火愈盛,“阿黎也是我唯一的骨肉,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她一毫,她死,王府滅,上璋亂!”
他這番話說來著實是失了方寸,僭越十分,黎緗完全沒有感覺意外,他明白他話里的警告,阿黎若有什么三長兩短,哪怕覆滅了整個璟王府,攪亂上璋朝局,他也不會有絲毫顧忌。
黎緗站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如今封城七日還未有絲毫消息,我已安排人往周圍幾州尋,希望能盡快得到消息吧?!?p> “但望如此吧?!庇汉矫鏌o表情,“黎紹和黎賀都說此事與他們無關(guān),也都拿出了所謂的證據(jù),但我絕對不相信會有那么巧合的事情,這兩人我暫時不想理會,陛下,您的弟弟和兒子,還請好好管管!”
黎緗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實,我在聯(lián)系一個人,他也許能更快找到阿黎?!?p> “誰?”
“未晏首領(lǐng),元濯?!?p> “未晏?”雍寒山知道當(dāng)初未晏是掌握在華陽長公主手里的,也知道未晏的勢力,若要尋一個人絕對不再話下,他急切地問,“這人在何處?”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大約在雁地。聯(lián)系他還需要些時日,所以也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雍寒山神色不明,“未晏既然是您的勢力,為何一定要找到這個元濯,直接下令調(diào)動未晏不行?”
“未晏與我向來是單線聯(lián)系,他們的消息可以送到我案頭,但我卻聯(lián)系不上他們。因為整個未晏,只遵從他們主子的命令,除非我的一旨三印,才能調(diào)動未晏,而我根本不知道未晏的人員分布和組織結(jié)構(gòu),所以即便是我的旨意也需要通過元濯下達(dá)。”黎緗解釋。
“阿纓去后,未晏之主是誰?”雍寒山聽他的解釋都繞過的未晏的主子,也猜到了些什么,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黎緗看他一眼,開口,“是阿黎。”
雍寒山還是有些詫異,畢竟這么多年,即便有時就住在同一個府里,他都從來沒有得到過一絲一毫關(guān)于未晏的消息,甚至以為華陽去后未晏已經(jīng)交歸皇室。如今看來,阿黎的能力手段真的比自己想象的更要出色。
“所以,現(xiàn)在若想調(diào)用未晏,也只能找到這個元濯?!?p> “是?!崩杈|見他神色有些頹然,想了想,道,“其實我們該相信阿黎的,她總會轉(zhuǎn)危為安的。”
“希望如此?!庇汉秸Z氣越發(fā)冷,“既然元濯在雁地,那微臣派人去找吧?!?p> ————————
第二日,雍黎被外面的腳步聲驚醒。這幾日她這里除了送餐食的小丫頭根本就沒有人來過,而且即便是送餐也不會這么一大早就過來。
雍黎警惕地聽著門外略有些粗重的腳步聲,聽聲音已經(jīng)快到內(nèi)室,而這內(nèi)室不大,根本無處藏身。她忙起身,正欲下榻,誰知腿一著地便軟倒在地上,推得床頭小幾上茶壺茶杯嘩啦啦落了一地。
而此時門從外面打開,紀(jì)粟往后瞄了兩眼閃身進(jìn)來,待將門關(guān)好,才搓搓手往雍黎方向來,“小美人,見到大爺這么激動?坐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多冷,來,咱們往榻上去?!?p> 說著便伸出肥碩的手來拉雍黎,雍黎側(cè)首,目光從他面上掃過,然后冷冷地看著他伸過來的那只手。紀(jì)粟被她那目光看著,從心里生出涼意來,似乎下一瞬自己的手就不屬于自己了,他忙縮回手。
手方一縮回,他又覺得損了面子,罵,“他媽的,給臉不要臉,小賤人!”
雍黎眸色愈沉,看著他,一字字道,“素來話從口出,你這句話足以將你送上死路,你可知道!”
“落在爺手上還說什么大話,你還是好好想想怎么討好爺,爺或許還能將前些日子的勾了,好好疼你,若不然……哼!”紀(jì)粟惱怒哼一聲,一把將雍黎從地上拉起甩到床榻上。
被這猛的一摔,雍黎覺得腦子一暈眼前一黑,尚未反應(yīng)過來紀(jì)粟已經(jīng)欺身上來,他急色地脫了外袍便往榻上撲。
雖自幼心緒沉穩(wěn),加之多年歷練早已波瀾不驚,但她到底是自幼尊榮身份尊貴的天之驕子,怎會容得人這般輕???
反手一抽,拔下了發(fā)間的簪子,雍黎指尖在簪子頂部一彈,原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簪子從端部倏地彈出銳利的鋒芒。
簪子穩(wěn)穩(wěn)地拿在手上,雍黎用力一插,不長的利器插上紀(jì)粟的后頸。
紀(jì)粟吃痛抬頭,一巴掌扇過去,雍黎頰上瞬間紅腫了起來,原本就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失去了簪子的固定徹底散開。她卻未曾松手,順勢將簪子拔出,帶出汩汩直冒的血,紀(jì)粟再次慘叫出聲,而雍黎未有絲毫猶豫,以迅雷之勢劃向他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右手手腕。
這一劃,雖力道不夠,但角度奇準(zhǔn),紀(jì)粟被劃開的靜脈血流之勢更甚于他的后頸。
這一下,紀(jì)粟卻沒有叫出聲來,而是眼白微翻,軟軟地倒下去。
雍黎慢慢站起身,嫌惡地脫了自己被沾上些血跡的外袍,才發(fā)現(xiàn)剛才被甩在榻腳的簪子也沾了血跡。
雍黎也不去撿,任由失去簪子固定的頭發(fā)有些凌亂地散著,她慢慢踱去水盆旁凈了手,整了整有些凌亂的衣衫,方轉(zhuǎn)身看向門外。
“告訴你主子,既然留我在這里,就不要讓這些貓貓狗狗來打擾我,否則,我不介意放干他們的血!”
門外沒有人回答,雍黎不以為意,繼續(xù)道,“還有,給我送個侍女來,既然待客,也該周全些?!?p> 她這話剛落,門外那人推門進(jìn)來,有些怪異地看著雍黎,他不知道雍黎是什么來頭,不過自家主子也交代過不可傷她,只要將人困在這里就好。但他卻著實看不慣雍黎總是從從容容,似乎生來就高高在上的那種氣度。
未等那人說出什么嘲諷的話,雍黎又道,“我的身份,紀(jì)粟這蠢貨不知道,貴主人想必是一清二楚……”
她慢條斯理地說來,那人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的意思,我會向家主人稟報?!?p> 雍黎一笑,在軟榻上斜倚下來,道,“那么,多謝?!?p> 漫不經(jīng)心地指了指血流地差不多的紀(jì)粟,“還真臟了這屋子,勞煩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