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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川不知處

第二十四章 晚春流火(二)

云川不知處 野望的望 2012 2020-02-01 10:38:04

  幽暗的地洞里,水滴從上面滲漏下來。一條繩梯長長地垂下,繩子已經(jīng)滿是泥土的顏色,中間的木板被蟲蛀出了幾個大洞,七零八落地搭在繩子上,像是隨時都會傾塌下來。幾個火把被隨意地插在地洞的各個角落,它們的火光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弱地晃動,像是遲暮的老人,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熄滅。

  地洞的繩梯被李乾打了一個死結(jié),掛在某一塊棱角突出的石頭上。月光從天窗里照了進來,穿過冰冷的鋼鐵橫欄,因為沒有繩梯擋住的緣故,清冷的光亮肆意地灑遍了天窗下的一小塊平地。平地上鋪著一塊滿是灰塵的毛毯,原本潔白的羊毛變成了大片或深或淺的土黃色,看上去凌亂而骯臟。

  不過坐在上面的李乾并沒有在意這些,在他與所謂的星主不歡而散之后,他就被關(guān)進了這里,他每天都能聞到外面烤羊時候濃郁的香料味道,能嗅到雍州烈酒辛辣刺鼻的氣息,然后等待呼延向南給他送來吃的,有時是風(fēng)干了很久、味同嚼蠟的羊肉干,有時是已經(jīng)發(fā)酵得彌漫了濃濃苦味的奶酪。

  李乾覺得這是星主的授意,不自覺地就把對方看低了很多。但這些小動作其實與星主無關(guān),它來自于現(xiàn)任丘澤部族長的指示,對方惱恨于本部落投票選出的“你最想娶的丘澤姑娘”第一名就這樣輕易地被這個異鄉(xiāng)人俘獲,雖然呼延向南對阿滿并無太多的想法,但總歸會有一種家中寶物失竊的感覺。

  李乾往嘴里猛灌進一口白水,氣勢頗似即將被砍頭的壯士,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劍而起,擊柱而歌。遺憾的是李乾并非壯士,喝的也并非什么斷頭酒。于是他也并沒有做什么拔劍擊柱的舉動,他盤膝坐在毯子上,羊皮卷被擱在他的腿上。翻開的那一頁上,畫著七顆星星,星星們被擺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狀,旁邊密密麻麻地寫著一串串的小字,好似螞蟻爬過,繞著星星打轉(zhuǎn)。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樞為天,璇為地,璣為人,權(quán)為時,衡為音,開陽為律,搖光為星?!币粋€聲音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李乾的身邊。

  李乾頭也沒回,徑直地把羊皮卷合了起來,在手上來回撥弄敲打。過了一會兒,他伸了個懶腰,向后倒了下去。

  “北斗星們就這樣一直掛在天上,每個人一抬頭就都能望見,可是又有誰真正地了解過它們呢?”對于李乾的表現(xiàn),星主并不顯得生氣,他繼續(xù)對李乾說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李乾掏了掏耳朵,翻了個身,讓自己躺的姿勢更舒服一些,“我進來了這里差不多七天了,你也已經(jīng)是第十三次來找我了,難不成你是怕我跑了沒人跟你討論星學(xué),所以特意把我關(guān)在這里?”

  星主并不回答李乾的話,他繼續(xù)說著,“天權(quán)星,在太微北,他在斗柄和斗勺的連接處,把這個斗勺一樣的北斗七星接在了一起,他是北斗星的支點。在七顆星星之中,他是最黯淡的那一顆。可天權(quán)也有燒起來的時候,到了那一天,整個斗勺都會跟著他動起來。在那個時候,又有誰能夠擋住他?這個斗勺,要把天下都囊括進去?!?p>  星主一字一頓地說,他的神色肅穆,與李乾四目相對。李乾的嘴唇不自覺地微動,恍惚間他有片刻的失神,覺得自己像是面對著一塊鏡子喃喃自語,他終于忍不住坐了起來。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

  “不是幫我,而是幫助整個星學(xué)。只有九州重新回到那個諸族紛爭的時代,這些世俗間的人,才能真正理解何謂星學(xué)。”星主的聲音抑揚頓挫,感染力極強。

  李乾盯著對方的臉,似乎想從中看出些什么?!靶菍W(xué)總歸只是工具,時代在變化,星學(xué)一樣在變。過去的東西,也并不一定比如今的好。雖然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口中的星學(xué)只是一個幌子罷了?!崩钋穆曇舨淮螅谛侵鞯挠骋r之下甚至顯得有些虛弱。

  星主深深地看了李乾一眼,“你很聰明,如果再給你一點時間,也許你真的能解開北斗七星北斗的秘密。可惜,時間不夠了……”

  “你又開始故弄玄虛了么?”李乾撇了撇嘴。

  回應(yīng)李乾的是除了他自己之外空空蕩蕩的地洞。對方如鬼魅般出現(xiàn),又如鬼魅一般消失。

  天窗之上傳來的咚咚聲打破了地洞的平靜。

  一個腦袋從打開的天窗上探了進來,腦袋的前面有一條巨大的傷疤。李乾瞇了瞇眼睛,借著月光才看清了來人的臉。

  “這不是呼延向南大族長嗎?怎么,你也來這賞月?”

  呼延向南沒好氣地白了李乾一眼,他看了看被吊掛在一邊的繩梯,皺了皺眉頭。

  砰。

  重物落地的聲音。

  呼延向南拍了拍身上的灰,他把一只酒囊丟在了李乾的面前?!八凤L(fēng)勁,雍州名酒,烈得很,平常我們都喝不到。”

  李乾拔開塞子,猛灌了一口。酒勁很大,一下子就沖上了李乾的腦子,他的全身都被燒得通紅,像一只煮熟的蝦子。

  呼延向南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線,“你就不問問這酒哪來的?”

  李乾擦了擦嘴巴,打了個酒嗝,“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出來的?!?p>  “這是溪正部送過來的,說是聘禮?!焙粞酉蚰弦材闷鹁颇夜嗔艘豢?,似乎是怕李乾沒聽清楚,他又解釋了一遍,“呼延阿滿嫁入溪正部,作為英布兒子的正妻?!?p>  “溪正部的人還說,會派三千勇士來接咱們的前族長……還說什么先禮后兵……他娘的,真當(dāng)我丘澤部好欺負啊……”

  李乾手上的酒囊掉在了地上,酒水灑了一地。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五感在迅速消失,視線也變得模糊,像是有朦朧的水霧擋在了前面。李乾的眼眶通紅,不知是不是酒勁的緣故。他沒有聽到呼延向南后面的絮絮叨叨。

  天旋地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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