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余年前,鳳城。
此城地處南疆,一條“惡水”傍城而過,暗流洶涌,奔騰向海。此江因生有大鱷,傷及人畜,又每每泛濫,難以治理,故稱“惡水”。江對岸是群山連綿,有主峰兩座,土人稱之為“雙旌山”,上有兩伙強人占據(jù),立山門豎旌旗,稱此名倒也異常妥帖。
時任鳳城知府的韓吏與方技坊大師管柯有舊,憐民疾苦,邀其前來修筑橋梁、改造城墻。此時東城門外惡水岸邊,知府正與管大師指揮官兵民夫搭建幾個碩大絞輪,絞輪間互相聯(lián)動,用于鋪設橋面石料。江中漁船連成一片,運送石料,打筑橋基。
管柯一頭華發(fā),精神矍鑠,為了方便干活,雙袖捋起,褐色長袍的前后擺也塞在褲腰里,露出袍下白色褲襪。在他身后立著一個文士打扮的年輕人,白衣白面,豐神秀玉,此時正手搭涼棚,左顧右盼,頗有玩世不恭之態(tài)。
“不好啦!鱷魚!鱷魚把陳老二拖進江里啦!”一個健壯民夫慌慌張張,邊跑邊喊。眾人抄上棍棒,向他所指處跑去。那年輕人眉頭一皺,未等知府與管大師吩咐,已身如電射,朝出事地點飄然而去,眨眼之間越過眾人。
“令徒真有神仙之姿??!望他能救下那民夫吧......”知府感嘆道。
“韓大人,這孩子以師禮敬我,武功卻勝我數(shù)倍,心性也好,人命關天必盡全力。不過既然要建大橋,這江中鱷魚.....為何不先設法除去?”管大師眉頭緊皺,道出疑問。
“大師有所不知,此地民眾以一條巨鱷為江神,時時祭拜,我到此地為官不久,曾說過殺鱷之事。無論是府衙士兵還是當?shù)孛癖?,沒有幾個肯的。江中鱷魚數(shù)目不知多少,那條巨鱷,背如金鐵,連漁船都能掀翻,若無充足人手難以滅殺。您看看這些百姓,組織修橋個個舍得賣力氣,就是太信鬼神,殺鱷之事不好辦啊!”韓知府手指百姓道。
管柯沉吟良久,道:“大人,這鱷魚不除終是禍害,我有一法可以試試?!?p> 卻說青年一馬當先趕到水邊,見水中血花滾滾,幾條兩人來長的鱷魚撕扯著已無人形的陳老二,不斷翻滾,絞下肉塊,仰脖下肚。青年大怒,抄起岸邊麻繩,運力一甩,掄向一條鱷魚頭頂。水花飛濺,那條鱷魚頓時頭骨碎裂,尾巴亂甩,眼看是不活了。青年借力躍起,麻繩探入江中,卷起陳老二殘破尸身送至岸邊,腳尖已及另一條鱷魚頭頂。這條鱷魚尚嚼著陳老二的一條手臂,青年已“砰砰”幾腳落下,將其腦子連同眼珠一起震了個稀碎。頃刻之間,青年已力斃兩條鱷魚,他借招式反激之力再度躍起,空中擰身,將麻繩掄了個大圓,攔腰擊在剩下一條鱷魚身上,勁力所至,直接將其分成兩半,露出它剛吞下肚的殘肢。青年將殘肢卷起送回岸邊,自己在水面輕點幾下,如蜻蜓點水,已至岸邊,然后反身一抖麻繩,繩如長槍,“撲、撲”連聲,串起水中鱷魚尸體,將其甩上岸來。眾人趕到,見岸邊慘狀盡皆喟嘆,又見青年擊殺“江神”子孫,竟畏之如虎。青年見此狀也不惱怒,心中苦笑,破開鱷尸尋出殘肢,交代眾人將陳老二尸身拼湊完整,隨后就找管大師去了。
“大師,廣平沒能救下那人......”青年低頭行了一禮道。此青年正是日后名震江湖的方技坊神算朱廣平。
“我遠遠瞧見了,這事不能怪你?!惫芸骂D了頓,轉頭對知府道,“大人,我那計劃,如要實行可要抓緊了。”
知府一頷首,道:“也好,我們抓緊籌備,十五日后,攔江殺鱷!”
陳老二尸身勉強拼湊整齊,運送回家。府衙出錢撫恤,并向鳳城百姓征借漁網,并在江中打下木樁,兩岸搭起祭臺,備下大量活雞活羊,托言祭江祈求平安。百姓見知府要祭拜江神,紛紛出力,不疑有他。這幾日管柯閉門不出,屋內叮叮當當,除了朱廣平偶爾進出送些吃食、工具,誰都不知管柯在忙些什么。
十五日后的午夜,月黑風高,整個鳳城都隱匿在了夜色之中,幾艘漁船卻在江上來來回回,兩岸的祭臺上也燃起了一星火光。
知府立于祭臺之上,望著江中心道:“管大師,幸虧有你改造的這幾艘船,單人就能運轉無礙,不然駕船布網,除了這幾個從京城帶來的護衛(wèi),我哪找人去?!?p> “現(xiàn)網已布好,待會在江心投入新宰的雞羊,誘入鱷魚。然后用之前所搭木輪絞起網上繩索將鱷魚圍起,用祭臺上的‘無聲弩’將其射殺便可?!惫芸?lián)嶂磉叴钇鸬拇T大機關道。此機關足有兩人高,雖名叫弩,卻如巨大木匣,下有木腳支撐,可以調整角度,后具機括,可以掰動,朝江的一面遍布孔洞,內透森森殺意。如此機關,兩岸祭臺各具兩部。
“廣平,你武功是在場最強,我用精鐵打造了一具縮小版的‘無聲弩’,內含一百零八根玄鐵毒針,可分三次激發(fā),激發(fā)之后可透鐵甲,你拿上去江中最高的那根木樁上待命。尋常鱷魚應難逃我們岸邊的三輪連射,哪怕有漏網之魚,雞羊肉內亦下了毒藥。就怕那頭巨鱷不好對付。若我們不能將其擊殺,你便宜行事?!惫芸聫膽阎刑统鲆晃?,遞給朱廣平。
朱廣平依舊白衣勝雪,腰懸一柄赤色寶劍,在夜幕之中尤為顯眼。他接過管柯遞來之物,點了點頭,轉身幾個起落,飄然臨江。漁船在江心拋下滿船雞羊,迅速撤離,分奔兩岸,準備下一步計劃。這些雞羊肉塊包在網兜之內,網兜之上系著好些充氣的尿泡,漂在江上浮浮沉沉。少頃,江水翻動,無數(shù)鱷魚聞得血氣,前來覓食,撕咬網兜。其中更有一條竟長達數(shù)丈,目泛紅光,兩個生在頭頂?shù)难壑g有一條雪白凸起,不知是何物。那巨鱷攪起巨浪,張開大嘴就囫圇吞下一個網兜,也不顧網兜上咬著的鱷子鱷孫。
管柯從懷里掏出一根兩面鑲著水晶片的竹管,舉在眼前,時刻留意江中動向,見時機已到,舉起祭臺上的火把不斷揮動,示意兩岸絞起漁網。漁網升起,圈中鱷魚渾然不知,仍在忘我爭食。兩邊護衛(wèi)絞好漁網,立馬奔回祭臺,調整好無聲弩的角度,掰動機括。數(shù)百支劇毒弩箭破空而去,眨眼間已沒入鱷魚群中。一時間江水翻騰,無數(shù)鱷魚翻著肚皮眼見是沒了性命,活著的鱷魚又爭食同類尸體,好不熱鬧。三輪連射外加雞羊肉毒發(fā),鱷魚尸體和著網兜在包圍圈里漂了個密密麻麻。此時的朱廣平卻不敢懈怠,拔劍在手,眼盯江面。之前的巨鱷已然沒了蹤影。
江面復歸平靜,兩岸靜得可怕,管柯手拿竹管望向江面,心中不免焦急。
朱廣平運足目力搜索包圍圈,突然“咚”地一聲,腳下木樁劇烈晃動,他頓時立足不穩(wěn)。一雙巨口突出水面向朱廣平噬來,險象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