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說是置辦了一桌宴席,阿茵也沒想過會有多豐盛。畢竟老煙莊離京城有些距離,只有集市可交換下貨物,平日里都是自給自足的。來之前她就做好了粗茶淡飯的準(zhǔn)備,只要干干凈凈,也沒什么吃不下的。
付歆依與魏老尚書顯然也是如此。
所以當(dāng)三人看到這一桌宴席的時候,都有些驚訝。桌子上已擺了十六道涼菜,擺盤都極精美,有些根本就不是夏日里的時節(jié)菜,瞧著卻也很新鮮。翠柳在一邊陪坐著,說是當(dāng)家的去叫佃戶們了,飯后要與阿茵他們見禮,熱情地招呼阿茵他們動筷。這涼菜就已經(jīng)很是精美,端上來的熱菜也道道像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樓里出來,河蝦海貨都不是老煙莊產(chǎn)的東西,用量極講究刀功也好,竟讓人一時之間覺得自己不是置身于這個田莊當(dāng)中。而送菜進來的小丫頭們也一色穿著綢緞衣服,行動之間竟聽不見半點聲音,看起來訓(xùn)練的極有素。
阿茵來前李夫人與林媽媽是認真與她講過這樣的,老煙莊的賬目很清楚,且對比周邊地區(qū)其他各家田產(chǎn)的產(chǎn)出都只多不少,便是莊頭能撈些油水也不會太多。還說也好些年沒去過老煙莊了,飯食雖簡單但也新鮮可口,叫她當(dāng)做松快兩日。
阿茵看著這滿桌子的美食,可不覺得這在李夫人那里會叫做飯食簡單。李府吃穿已經(jīng)算是講究,她和李淺曜的院子還有小廚房,也是想要吃什么就有什么的,可也不曾這樣鋪張浪費過。就是熱情歡迎她們來,老煙莊的莊頭為何能花費如此巨款呢?
按下心中的疑惑不表,阿茵笑著看向翠柳,笑著問她莊子上佃戶的情況。
“收成我們都按照主子家定的六四分,佃戶們無不滿意的,碰到收成好的年份他們手里寬裕了也能攢得住錢,這幾年還有幾戶買了旁邊的土地,雖只有一畝兩畝的,也算是自家有了田產(chǎn)?!?p> 翠柳生的漂亮,只是穿的過于花俏顯得俗氣,如今阿茵仔細打量,覺得她五官精致只是眼角下沉,顯得有些精力不濟。面對著阿茵的時候臉上堆出一副笑臉來,問什么都是極熱情的回答了。
“這就是謝莊頭的本事了,家里這么多處田產(chǎn),老煙莊的出產(chǎn)是最豐厚的。吃過飯了,我得瞧瞧那些田地去?!?p> 翠柳原本在招呼大家吃飯,一聽這話,連忙接過彩月的手替阿茵奉上一塊糟鵝,笑盈盈的請她嘗嘗。
“這田地大都長得一個樣子,你們來的路上肯定也瞧見了,有什么可看的呢。賬簿都給準(zhǔn)備好了,您吃過了午飯,見過了佃戶們,便能對賬了,要是賬上有什么不清楚的,我隨叫隨到。難得來我們老煙莊一趟,全當(dāng)松快松快?!?p> 阿茵來前聽過了太多囑咐,尤其是李淺曜不放心她,恨不得把莊子的莊頭們說的多可怕,也說了這些莊頭頭們守著家里的土地不比在京城,手里過點油水也不奇怪。就算是看賬本,有幾筆糊涂賬也就當(dāng)沒看到。翠柳這開誠布公的態(tài)度就更奇怪了,她不想阿茵去田里瞧瞧,卻想阿茵坐在這里看賬本呢。
“阿茵是受了她姨母的命投回來巡莊子,自然緊張兮兮的怕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只是看謝莊頭和你的行事,就知道老煙莊沒什么問題,要我說連賬簿都不用仔細看過,全當(dāng)出來游玩一趟了?!?p> 坐在阿茵身側(cè)的付老板舉起酒杯來飲了一口,面帶笑意的跟翠柳說話,眼神卻示意阿茵。
“付老板講話果然瀟灑,我們家當(dāng)家的最是忠心耿耿不過,賬簿也都記得清楚明了?!?p> 阿茵受了付老板的暗示,知道今日他們兩個人要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了,并不接翠柳的話,只是微微皺著眉頭。
“原也不是不信任謝莊頭,只是姨母本是要親自來的,只是懷著孕不便出行,我若是回去連老煙莊這些土地上都種著些什么出產(chǎn)如何都不清楚,可不是辜負姨母一番厚望。”
翠柳一聽這話,明眸向旁邊一看,一邊就有個婦人打扮的老人家湊過來跟阿茵行禮。
“這事簡單,老煙莊這些土地種什么出產(chǎn)如何如今長得怎么樣老婦人一本清楚,小姐只管問老奴即可。”
阿茵瞧著這婦人,雖年老體衰眉眼間卻與翠柳有幾分相似,便猜得這應(yīng)該是她的母親。于是她故作猶豫地看向付歆依,在對方朝她輕輕點頭之后,臉上露出點輕松的笑意。
“那我回去也好復(fù)命了,一切便聽翠柳安排吧?!?p> 翠柳聽了這話,與老婦人臉上都流露出了松了口氣的神色。阿茵看向付歆依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又看到一邊雖未把目光注視到這里來但明顯在留意這邊的魏老尚書,低下頭繼續(xù)吃著這餐飯。
強龍不壓地頭蛇,謝莊頭這么多年都管著老煙莊,這里的佃戶聽誰的話不好說清楚,貿(mào)然逼問可不是個聰明主意,得打探清楚底細才能出手。
這一餐飯吃得多少有些食不知味,阿茵原本覺得來這里巡莊子頂多也就看些糊涂賬,而老煙莊顯然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吃過餐飯后借口困乏回屋休息,靠在繡著極復(fù)雜的團花的軟枕上,阿茵看著這屋內(nèi)的擺設(shè),竟是比她在京城內(nèi)的閨房也不差的。付歆依進來時,臉上也有幾分沉重。
“師父,這老煙莊每年上交的出產(chǎn)與他的土地是能清楚對得上的,他們能從何處撈得如此多的油水呢?”
“油水?便是什么都不上交,謝莊頭也過不上這樣的好日子?!?p> 與京城中其他達官貴人以祭田與置辦的土地作為家中出產(chǎn)不同,李家是經(jīng)商的人家,置辦土地不過從眾罷了,數(shù)量不算多也并未多么精心料理過,不然也不能多年都不來老煙莊一趟。謝莊頭就是把這出產(chǎn)的都扣下,也頂多是個小富的地主,更何況他還年年往京城運糧食。
“我瞧著翠柳的神色不對,又著急慌忙的讓我看賬本,說明賬本對得上,但土地里的東西未必對得上。”
付歆依點點頭。
“魏老的人本來就沒緊跟我們的車,裝作路過的人跟人喝酒套話,說這佃戶交租乃是四六分,條件是每家都得出一個壯丁,每隔一日去山里干活,只是這話不能和外人說,他們都說主家寬佑,也問不出什么更深的東西了。”
“這,尋常有背主多收的,可從沒聽過少收的,這錢究竟從哪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