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大小姐前些日子從假山上跌下來,磕到了腦袋,許是腦中還有淤血沒有化開,老朽開幾味活血化瘀的藥,應(yīng)當就沒有問題了?!?p> “謝謝范大夫,春嬌?!蓖醴蛉诵χx了,身后的春嬌便跟著走了出來。
顧卿卿倚在床邊,靜靜地聽著王夫人和范大夫的交談,沒有說話。
從假山上跌下來?
這姑娘應(yīng)當身份不低,怎生會去假山上呢?
身邊的丫頭婆子們呢,怎么沒有人攔一下?
看今日驚蟄和白露的反應(yīng),這兩個小丫頭對這位姑娘的關(guān)心做不得假……其中怕是有什么隱情。
“黎兒啊,我可憐的黎兒,你放心,母親一定會治好你的。”王夫人又抹了幾把眼淚,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待得王夫人離開,顧卿卿的目光落到小幾上的茶盞上,尚處于震驚狀態(tài)的驚蟄竟然也熟車熟路地奉了一杯茶遞到顧卿卿手中。
顧卿卿垂下眉眼,細細飲了一整杯,沒有說話,也沒有歇息的打算。
一旁的白露和驚蟄相互對視了好幾眼,終于還是開口了。
“姑娘,您……”驚蟄的話咬了半截,見顧卿卿冷冷淡淡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突然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奴婢錯了,姑娘,奴婢不該隨意揣測姑娘的意思?!?p> 顧卿卿愣?。哼@原主姑娘,到底是個怎樣的財狼虎豹???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先起來?!鳖櫱淝溴e愕了半晌,才輕飄飄地勾起一個笑容,“我如今失憶了,許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但是我能感覺到你們對我的關(guān)懷?!?p> “姑娘?!币慌缘陌茁兑补蛄讼聛?,聲音中竟然都帶了幾分哭腔,“奴婢……都是奴婢的錯……”
兩個小丫頭跪地哭了大約有半刻鐘的功夫,才在顧卿卿揶揄的目光下,紅著鼻頭站了起來,怪不好意思地垂首站在一旁,扭扭捏捏。
顧卿卿莞爾,盡量放柔了聲音:“我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你們能和我說一說嗎?”
盡管驚蟄和白露對原主的態(tài)度始終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但是能感覺到她們的那一份真心,顧卿卿目前能相信的人,也不過就是面前這兩個小丫頭了。
至于那位自稱是她母親的王夫人,顧卿卿是從心底覺得她的原主,同這王夫人半分相似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都生不出一星半點的親近感來,更何論信任了……
“姑娘想知道什么?”驚蟄的膽子顯然要比白露大一些,見顧卿卿柔和了聲音,帶著哭腔便開口了,“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顧卿卿便勾唇笑了起來,“挑你覺著重要的說就好?!?p> 受到鼓勵的驚蟄便笑著開口了。
“姑娘是平南侯府的大小姐,名喚謝黎,小字卿卿,侯爺和夫人對姑娘都是極好的。平南侯府除了姑娘您,還有二少爺謝運,三小姐謝晨,二少爺和三小姐都是夫人的嫡出,是雙生子。除此之外,侯爺便還有兩位姨娘,一位是楓姨娘,是四小姐謝恬的生母;還有一位晚姨娘,至今無所出?!?p> 平南侯府,竟然是平南侯府!
顧卿卿面上不露聲色,心底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平南侯是跟隨先皇南征北伐的大將軍,平定天下的得力助手,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座侯府便也是在累累白骨之上建立起來的勛貴世家。
顧卿卿恍然憶起那雙凜冽的眸子,就像是一只兇狠的老鷹,狠辣決絕。
想到此處,顧卿卿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zhàn)。
“姑娘,您怎么了?”顧卿卿的異常被白露發(fā)現(xiàn),她擔憂地看了顧卿卿一眼。
“無事兒,那侯爺……我爹呢,是個怎樣的人?”按捺住心底的恐慌,顧卿卿又問道。
“侯爺對姑娘是最好不過的了,天底下所有的珍寶只要是姑娘想要的,侯爺都會捧到姑娘跟前的。”提起平南侯謝輝,驚蟄的眸子中異彩連連。
畢竟,這是齊家定國平天下的大英雄,哪個少女不懷春呢?
“現(xiàn)在是哪一年?”
“南楚十三年。”
---
躺在床上,顧卿卿卻是睡不著了。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竟然會占了平南侯謝輝嫡女的身體,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望著那微微晃動的床簾,顧卿卿回憶著今日驚蟄所說的話。
謝黎,應(yīng)當就是平南侯原配夫人所留下的血脈,而現(xiàn)在的侯夫人便是王尚書家的姑娘。
盛京初定之時,這位姑娘嫁與平南侯做續(xù)弦,生下了如今才名滿盛京的謝運。
顧卿卿握緊了拳頭,咬緊了下唇。
也就是說,她死在南楚十二年的除夕,在南楚十三年的元宵便又活了過來,但是這樣安寧祥和的元宵,似乎在訴說著他們的失敗。
精心策劃的刺殺,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不過是提前開啟了一個新的紀元。
無濟于事。
顧卿卿有點想笑,最終卻有淚無聲地劃過臉龐。
黑暗中,往事一幕幕似乎來得格外清晰,顧卿卿看到天子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感受到溫熱的鮮血噴涌在自己身前的衣襟上,聽到了混亂中的尖叫聲、推嚷聲和刀劍拼殺的聲音……
她記得自己翩躚的舞姿,記得跪伏在貴人面前的卑微,也記得那張被驚恐所覆蓋的面龐,可是她記不起自己是如何將那匕首送進皇帝的心臟了。
那時候,她被他們攜裹著,咬著牙跟在他們身后,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她那時候真的以為只要自己完成了這個任務(wù),便是重生了。
可是,最后還是被推下了城墻……
“驚蟄,我有點冷。”顧卿卿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睡在外間的驚蟄趕緊披衣走了進來。
“姑娘,您沒事兒吧?”
黑暗中,顧卿卿背對著驚蟄,咬緊了牙關(guān),“給我再拿床被子。”
“是。”
冰冷的淚珠劃過耳畔,落在枕頭上,顧卿卿哆哆嗦嗦將驚蟄拿過來的被子邊全都壓得嚴嚴實實,蜷縮成了一團。
“謝黎,謝黎……”顧卿卿輕聲喚著這個女孩子的名字,雖然不知道為何她會死去,不過既然自己來了,那么從今往后,顧卿卿便是謝黎。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