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落了,夕陽的余暉還在天邊流連,赤紅的霞光把半邊天都染成紅色,沿路的楓林搖擺著身子,一陣又一陣的楓葉雨隨風飄灑,呈現(xiàn)一種凄美之色。
“月兒,看……見了嗎?”
說話的是一名女子,她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仍在盡力掩飾言語間停頓的顫抖,她好像在哭,順著余暉望去,她仿佛就是那道霞光。
“你是誰?”霞光突然變得刺眼,那名女子緩緩轉身,冷月清卻無法看清她的臉,只得用手捂著眼睛,從手指間的縫隙中窺視她,雖然看不清,余暉映出的女子的輪廓凄美無比。
天邊的紅色愈來愈濃,仿佛一陣大火,被風吹得燒掉了整座山林,整個天都被染紅了。
“我要走了……月兒?!蹦敲幼叩剿磉?,她一身紅裝,像血染過一樣紅,她身后的裙裾被風陣陣帶起,“日后,好好照顧自己……”
后面的話仿佛像一陣風飄走,越來越遠,冷月清吃力的湊近耳朵,卻感覺一陣飄渺,眼前一黑,沉入深海,冰冷刺骨的海水往摳口鼻里灌,嗆得她無法呼吸。隱約之間,那名女子最后的話好像是“不要去怨恨,天意弄人罷了”。
“月清?醒醒……”
“醒醒……月清……”
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越來越近,甚至她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拍打她的臉,還有一股力量在晃動她的身體。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十歲女童模樣的花垂。
“醒了,月清醒了……”花垂的眼角還掛著淚,看冷月清醒來,她稚氣的臉上綻放出欣喜的笑容。“嚇死我了……”
“月清,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是慕思師父!
冷月清的大腦瞬間清醒,立起身來握住慕思的雙臂,兩只眼睛脹紅。嗓子干澀得說不出話?!巴鹪鲁堑溺娐曧懥巳?,師父……響了三下……“
慕思的身體一顫,怔怔的看著她,帶著幾分嚴肅:“你怎么會掉進碧靈湖中?你這幾天去哪里了?”
掉進碧靈湖?
冷月清感覺頭痛欲裂,她使勁敲了敲腦袋。
“靈歧山下又打架了,好婆婆家的房屋被毀了,雞鴨被偷了,火……好大的火……”
“我本來是拿了花垂從東海帶回來的蚌珠,想要去邊境附近的城鎮(zhèn)里去換點吃的,一個長得很兇的官兵突然追著我跑,然后我騎著我的小紅馬,一路跑,不小心摔進了碧靈湖。”
“然后呢?”
慕思師父和花垂異口同聲的問道。
慕思轉眼留意到她的左手腕,肅然問:“清心鈴呢?”
冷月清咳了幾聲,灌進胃里的水倒了出來,花垂錘了錘她的背,不免擔心的問道:“現(xiàn)在好點了嗎?”
“我……放進鎖靈袋了……”
估計是憋了許久,冷月清的臉漲的通紅。心虛的繼續(xù)道:“我不會水,身子一直往下沉,但是我聽到了宛月城的鐘聲,是三聲沒錯……”
“哎喲……”花垂翻坐在地上,從岸邊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俏皮的尾巴在水里晃了晃,“你估計是掉進湖里幻聽了……”
“我真的聽到了……”冷月清篤定的點著頭,看花垂一臉不信,她急切得喊到,“慕思師父,你信我……”
這下她才看到慕思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仿佛覆蓋了一層不被看穿的迷霧,師父的嘴唇干褪了皮,又仿佛在隱藏某種不安?!拔覀兌紱]有聽到,不要鬧了,趕緊起來吧?!?p> 慕思師父隨手就把她從地上拎起來,“這幾天山下不太平,你不要再瞎跑了。要是再出點什么事,我……”慕思師父生生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但不用想也知道,準是打斷她的腿,把她扔進山里野練。
冷月清癟癟嘴,有些失落?!罢娴臎]有聽到嗎?我還以為……”
母親說過,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尋她,帶她回家的,她等了八年,靈岐山下又開始發(fā)生動亂了,都還沒人來找她,是不是大家都把她給忘了?
冷月清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會的,母親從來不會騙她,從來沒有過。
“應該是我聽錯了吧,師父,對不起?!彼{(diào)整了心情,人不能失去希望嘛。失落的臉上,那雙靈動的眼睛轉了轉,“師父,我的小紅馬呢?”
“現(xiàn)在想起你的小紅馬了?”慕思師父沒好氣的戳了戳她的腦門,隨手遞給她一個鎖靈袋?!耙彩邱Y駒馬有靈,回來通知我,不然,我也不知道你在這里?!?p> 看來是馳駒馬回去給師傅報的信,可憐這小紅馬,當完信差就被師父鎖進了鎖靈袋,要是這次沒掉進湖里,差點淹死,估計師父還準許小紅馬陪她玩,現(xiàn)在好了,又是她孤零零一個了。
心酸,冷月清不免為自己悲涼的人生嘆息。
“月清,沒事啊,你還有我呀,你可以找我玩呀,無聊的時候吹綠螺,我聽見就出來找你?!被ù顾坪蹩闯隽怂男氖拢参康?。
“嘁……”冷月清撅起嘴,像個賭氣的孩子?!澳悴皇亲罱湍愀竿跞ケ焙=o龍王祝壽嗎?來來去去又是一段時間,哪有時間陪我玩???”
“也是哈。”花垂抓了抓腦袋,撒嬌道?!鞍眩贿^也就幾天時間嘛,我盡量早點回來,聽說北海盛產(chǎn)夜明珠,到時候給你帶幾顆?!?p> “又拿錢財誘惑我?很懂我啊。哈哈哈……”
想著拿著夜明珠去城鎮(zhèn),賣個好價錢,那沿街的美酒佳肴,通通收入“肚中”的美好體驗,無聊幾天也值得。
“不過……”花垂嚴肅提醒道?!霸谖页鲩T這段時間,你可別再出岔子啦,到時候可沒人來救你。”
“嗯嗯……”冷月清像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今天的慕思師父像是更加深沉了些,那張疲憊的臉上偶爾總是會顯現(xiàn)出擔憂之色,冷月清手里攥著鎖靈袋,步子笨拙的向前挪動,兩眼四處瞟,碧靈湖岸的楓葉茂密繁雜,這八年來,雖有師父做伴,但師父生性孤僻,不喜言語,她總感覺孤獨。但每每想到秋日霜降,風吹樹搖,楓葉似火,飄蕩在地面,把整個地面,湖面都染成血紅色的美景,她都深覺生活也沒那么差。
想到這里,她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壞笑,如果師父能不整日一身黑衣,死氣沉沉,說不定會更好。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師父穿上紅衣,也會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不知是見的美景太少,還是出于某種喜好,她喜歡嗜血的紅。
現(xiàn)在正是春日,腳下的草地軟綿綿的,楓樹也還只是吐露新芽,她轉頭望向碧藍如洗的碧靈湖,不免有些期待秋天,八年前的那個秋天,母親帶著她騎著小紅馬來到這里,把她交到慕思師父的手中,便在一片紅色中消失不見。
想到這里,她的心不免一顫,揪得難受。
“嘿嘿……”,在她眼睛注視的湖面,一個小腦袋探出頭,是花垂,那張沾滿水珠的臉頰紅潤可愛,正調(diào)皮的對著她吐舌頭。
花垂是一條小美人魚,聽花垂講,花垂的母親是犯了天規(guī)才從北海貶謫到碧靈湖來掌事,這個故事小花垂講了不下五百遍,但每次在冷月清追問“犯了什么天規(guī)”的時候,花垂卻答不上來。
雖然花垂長了一張充滿稚氣的臉,但她卻有兩百歲了。相對冷月清的年齡,算得上是老掉牙了。每次她想家的時候,花垂總說要給她講故事,但這么多年過去,花垂那個母親被貶謫,她們?nèi)暹w徙到碧靈湖的故事聽得冷月清都能夠倒背如流。
“我到了!你回家吧。”冷月清用嘴型對著花垂講,她小心翼翼的避免自己發(fā)出聲音,師父今天的臉色有點難看,回到幻室,免不了一陣責罵了。
“好。”花垂也識相的對著嘴型,一個跳躍,從湖面騰空而起,又鉆入湖底,波紋一圈一圈的散開,最后歸于平靜。
慕思師父把手心攤開,一團赤紅的火焰燃燒起來,她拂袖一拋,眼前的空氣裂開一道縫,接著像簾子一樣被拉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別具風格的鄉(xiāng)間小筑,院子周圍是剛撒上種子的菜園子,幾只雞鴨還在柵欄里打架。
“那個,師父。”冷月清委屈巴巴的拉了拉慕思的衣角,“我肚子餓了。”
為了躲避慕思師父的責罵,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可憐,師父話少,但心還是軟的。
慕思轉頭看她,若有所思,接著大步往室內(nèi)去。冷月清見自己得逞,舒心的吐了一口氣,轉頭便去一旁柵欄里追著雞鴨跑。
玩了許久,天都快黑了,慕思師父還沒來叫她吃飯,也沒來責罵她,她倒是挺不習慣的。柵欄里的蘆花雞推搡著抱團取暖,“咯咯“叫個不停。
“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小蘆花……”冷月清癱在柵欄外的秋千上,指著累得蹲在草垛里的蘆花雞?!霸俪澄医裢砭蜔趿四?。”
不知是聲音太大還是被冷月清的話嚇得,雞鴨四下飛撲著散開。正當冷月清得意得咧開嘴,頭頂一個巨大的陰影投來。
是慕思師父。接著一個包裹撂過來。
“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想帶的?!彼龓缀鯖]有看冷月清一眼,淡淡的說:“明早天一亮,你就走?!?p> “去哪里?“冷月清不知所措的摟著包裹,兩只眼睛呆呆的睜大,即將被掃地出門的恐懼感襲來。
“隨便你去哪里。”慕思師父沒有任何表情。看冷月清錯愕的愣在原地,她補充到:“只要不回宛月就好,這是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侃生
冷月清真的挺慘的,我要放開手虐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