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以前的哥們何昊宇說過，自己經(jīng)歷的太少，總說自己是溫室里的花兒，現(xiàn)在不是了”
在走廊中，黎夢涵看到了“媽媽”消瘦憔悴的背影
不是黎夢涵的媽媽，是吳曉曉的媽媽
黎夢涵穿著寬大病號服，小心翼翼的跟在媽媽后面，眼見她進了一間病房里
透過門縫隙，她看到媽媽坐在病床前，眼窩深陷，臉色蠟黃，長長的卷發(fā)向后綁起來，栗色發(fā)絲里夾雜著很多白發(fā)
黎夢涵在門前愣住，躺在那張床上，戴著氧氣面罩的女孩竟然是自己
是吳曉曉！
以前總覺得這場穿越像是一場夢，當看到真正的自己躺在了病床上，這個夢像是突然驚醒
在她穿越勇敢追求所愛的背后，有人替她背負著痛苦
是她自己之前的生活太無憂無慮了，只需要想每天怎么教好學生鋼琴，怎么練習一首完美的鋼琴曲，這些只需要在一件事上堅持練習，打磨自己的技術(shù)就可以
在黎夢涵的身體里，她只要想著怎樣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
從沒想過，生活會有各種磨難和現(xiàn)實等著她
只有經(jīng)歷過極端痛苦的人才會體會到無憂無慮的可貴吧
自己出了車禍，躺在這里，父母會多么難受
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本以為這是場夢幻的人生，黎夢涵垂著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病床前的女人，淚水在眼睛里打轉(zhuǎn)，直到泣不成聲
“對不起，醫(yī)生說你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我不想這么做的，可是沒辦法”那女人雙手捂住嘴巴，極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雖說之前吳曉曉和媽媽的關(guān)系疏遠可是看到這一幕，黎夢涵心里難過起來
她想走過去安慰，還沒等她邁出腳步，坐在病床前的媽媽，顫抖的手伸向了吳曉曉的氧氣罩，氧氣罩順著手向下滑落
難道…..
“您在做什么”黎夢涵一個快步?jīng)_了進去
那女人驚慌的把氧氣罩給吳曉曉戴上，眼里還掛著淚水，見一個陌生人進來，她立馬擦干了淚水，憔悴蔓延在臉上，完全失去了從前精致光滑的面容
“我問，您在做什么”黎夢涵說道
黎夢涵寧愿剛剛看到的是幻覺，媽媽怎么可能會摘掉自己的氧氣面罩，看到她如此驚慌的樣子，又不得不相信這件事
“你是誰，怎么突然進來了”那女人說道
“我是吳曉曉的朋友，無意中看到您走進來，才知道吳曉曉在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黎夢涵問道
車禍的那天晚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那女人無力的嘆了口氣，眼神虛空，呆滯的看著前方，片刻后說道
“你真的是吳曉曉的朋友？”
“之前可能她沒跟您提過，她是我的鋼琴老師，教了我?guī)啄辏蝗挥幸惶熹撉贆C構(gòu)的老師告訴我，她不能再給我上課，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黎夢涵說道
黎夢涵只能以旁觀者的身份，以“第三者”的身份，去了解原來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些本是平常日子里的洶涌
黎夢涵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閉著眼，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這種感覺像是靈魂出竅，看著自己一樣
坐在病床邊的女人捂著嘴，差點失聲痛哭
在那個音樂會結(jié)束的那一晚，朋友聚會之后的那一晚，本來像平常一天的那一晚，因為一幫不速之客闖入到家里，變得有些不同
吳曉曉為了逃脫這些來路不明的人，本來以為在路上可以攔下警車，結(jié)果意外的被一輛汽車撞倒
那些黑衣人告訴她這一切和她父母有關(guān)，一直以來，她都想見到爸媽，問一句，發(fā)生了什么沒想到如今見到家人，竟然是這副光景
她從旁邊搬了一把高腳椅，坐到媽媽旁邊，語氣溫和了很多，問道：“阿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有，發(fā)生這些事，叔叔怎么樣了？”
“怪我，都怪我，一切，都怪我”吳曉曉的媽媽肩膀起伏，顫抖的說著
黎夢涵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后背
“我之前去找過您和叔叔，還有吳老師，家里都沒有人”黎夢涵說道
“當然沒有人，她爸爸去世之后我還不上銀行的錢，郊區(qū)的房子已經(jīng)被拍賣掉了”
黎夢涵的手停住，整個人僵在那里，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晴天霹靂
“您說什么？叔叔去世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我從來沒聽吳老師提起過”黎夢涵盡量平靜的說道
她的媽媽用著盡量平和的語氣說道：“她爸爸是心臟病突發(fā)，在曉曉出事的第三天就走了，怪我，都怪我，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說道這里，她停了一下，用干枯的手擦掉留下來的淚水
黎夢涵把紙巾遞給她，她顫顫巍巍的接過
平靜過后，她說：“是我，我把房產(chǎn)作抵押去投資，結(jié)果投資失敗，我向銀行借了一大筆錢，為了還錢，我借了民間借貸，一大筆錢，沒想到，利息是越來越高，后來我才明白，他們是放高利貸的，我欠的也是高利貸。最后我實在還不上了，曉曉爸爸一輩子好強，他很生氣，那段時間曉曉爸爸身體不太好，過了一陣子，沒想到放高利貸的這幫人找到曉曉家，就在那天晚上，曉曉意外出了車禍，他爸爸接到電話知道這個事之后，一時間情緒承受不住，心臟病發(fā)作，到了醫(yī)院搶救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如果說這一切是夢境，夢境本事美滿幸福的，黎夢涵感覺天塌下來一般
她不愿接受，也不想接受
自己原來的家已經(jīng)千瘡百孔
黎夢涵忍住想要哭的沖動
“為什么？吳老師家里應(yīng)該不缺錢才對，為什要去投資？家里財政狀況不好么，如果你們需要錢，憑吳老師的能力，給你們養(yǎng)老應(yīng)該不是問題，銀行的錢還不上你可以找吳老師，借了高利貸很難回頭，你拿去投資，一開始爸…..叔叔知道嗎？”黎夢涵沉重的說問出了這幾句話
自從她當記者以來，采訪時沒少問問題，但這是頭一次，問題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是自己能感受到的那種切膚之痛
“一開始，她爸爸不知道，要賬的找上門來才知道”她媽媽回答
黎夢涵想，就在幾個月之前，她還是吳曉曉，收到了東京音樂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可以進修，可以離那些音樂名家的高等智慧又進一步
她本可以在古典音樂的領(lǐng)域里發(fā)光發(fā)熱，畢竟拿獎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
但，這些都基于，一開始她有一個支持她做這些的家庭，從小能供她學鋼琴的家庭
這個家現(xiàn)在崩塌了
如果一開始她媽媽告訴她這些困難，以她的經(jīng)濟實力，幫助家里一起度過難關(guān)是不成問題的，為什么要去接高利貸？如果說讓她一點都不怪媽媽的這個選擇的話，是不可能的
刀子只有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真正的疼痛
黎夢涵一寸一寸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言不發(fā)的看著躺在床上的自己
她記得，以前的哥們何昊宇說過，自己經(jīng)歷的太少，總說自己是溫室里的花兒
現(xiàn)在不是了
“是啊，本來是不缺錢的，當時我被利益沖昏了頭腦，人，有誰會嫌棄自己的錢多呢”她低著頭，無力的語氣說著
黎夢涵不語，病房里只有氧氣瓶和吳曉曉的呼吸聲
黎夢涵知道，如果吳曉曉死掉，她就永遠不能回去了
“吳老師還能醒過來嗎”黎夢涵盯著病床上的人，問道
“大夫說了，她已經(jīng)是個植物人了，腦死亡的狀態(tài)，每天就靠著氧氣活著，家里實在負擔不起她的住院費了，我們住的小別墅已經(jīng)被拍賣掉，銀行的貸款倒是還清了，但是那些高利貸的很難還清的，所以…..”
“所以，你剛剛就想拿掉她的氧氣罩，這樣就不用繼續(xù)交治療費用了，對嗎？”黎夢涵冰冷的語氣說著
“對，我也是沒辦法了”她媽媽用著一種弱者的姿態(tài)，詮釋了一種理直氣壯態(tài)度
也對，這才像她媽媽之前的性格
自從吳曉曉出生之后，吳媽媽就開始了主婦的生活，多年來一直沒變過
爸爸和媽媽吵架的時候，吳曉曉總能聽到來自媽媽的抱怨——我的青春都給了你，都給了這個家
每次媽媽不開心，就會對她說，都是因為有了你，我才會和你爸爸這樣將就著，都是因為有了你，我才沒有自由
可是，每次陪在她身邊陪著她練琴的人，是家里的王阿姨，勤勤懇懇，把家里打掃的一塵不染的還是王阿姨，雖說王阿姨是拿著保姆工資的，吳曉曉和王阿姨的關(guān)系比和媽媽的關(guān)系近多了
吳曉曉眼看著，她的媽媽肆意享受生活，經(jīng)常和朋友去商場美容院大手筆揮霍著，她和她媽媽的生活，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她爸爸的經(jīng)濟來源
如果說奢侈的揮霍是一種家庭貢獻，那吳曉曉寧愿不作任何參與
這也是多年來，吳曉曉和媽媽關(guān)系疏遠的重要原因
“你覺得拔掉她的氧氣管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嗎？”黎夢涵目光冰冷，看著眼前的媽媽
“不好意思，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剛剛只是看錯了，我并沒有想要做什么，我們家目前的財政危機，如果旁人幫不上忙的話，就請不要指責，我看你也是住院的病人，沒什么事的話你就回去休息吧，別耽誤了自己的病”那女人恢復(fù)平靜的說道
女人的臉是說變就能變的，尤其是一張不真誠的臉
黎夢涵看著她，兩人對視幾秒
“我會幫助她的，吳老師以前對我很好，所以我會在經(jīng)濟上幫助她的，所以，請你不要做出無可挽回的事，好嗎？”黎夢涵認真的說道
她媽媽黯淡的神色中重新被點亮，說道：“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很需要，謝謝！”
有的人臉色真的說變就能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