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對一,明明對方中的任一個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她捏死,溫樂公主卻絲毫不懼,冷笑一聲,挑眉道:“我什么樣子?我丟人?哼,可笑得很。你們出去尋歡作樂,花天酒地,我在府里想吃魚而已,都吃不到!”說著,竟委屈得撇著嘴角,淚盈于睫,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讓盛怒的二人心頭都不由得一緊,“你們憑什么兇我?有冷教頭寸步不離的跟著,我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滿場的美男,我一個指頭都沒碰!反觀你們,哪個不是美女環(huán)伺,左擁右抱?”
“我們是在談?wù)?jīng)事?!睖卦诤闵钗豢跉猓酥谱∏榫w同她解釋。
“談什么正經(jīng)事非要去天香閣這種不正經(jīng)的地方談?正經(jīng)事不應(yīng)該在正經(jīng)的地方談嗎?在不正經(jīng)的地方還能談得了正經(jīng)事?騙三歲小孩呢?”溫樂公主直視溫在恒,一連串問句懟得他啞口無言。
蕭向安站在溫在恒身旁,見他緊繃著臉,眸色陰冷,蘊含著一股子肅殺之氣,忙喝斥溫樂公主:“溫樂!你個小丫頭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溫樂公主不屑的蹭了下鼻子,懟完溫在恒,把目光轉(zhuǎn)向柴峻,火力全開:“還有你,原形畢露裝不下去了吧?又是送花又是送點心,你會有這么好心?當我傻不知你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嗎?堂堂柴家軍少主,七尺男兒,整天跟小女子勾心斗角,你丟不丟人?”
柴峻登時劍眉倒豎,感覺頭頂上的那片草原被臭丫頭一把火點著了。什么點心?什么欲擒故縱?臭丫頭莫不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的小乖乖,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咱少說兩句成不成?”蕭向安上前安撫溫樂公主,生怕這位小祖宗在他的地盤上鬧出事來。
溫樂公主推開蕭向安,嗤笑道:“誰是你的小乖乖?我跟你很熟嗎?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掃興!”罵完,她回頭看向已石化了的兩個小婢女,“咱們走!”
說罷,她便在一眾人或驚或怒或惶恐的目光注視下昂首挺胸的走了。和溫在恒擦肩而過時,她用余光瞄見他看著她的眼神中,除了惱怒,還有失望。
樓下,受了莫大驚嚇的美男們擠在一間屋子里,像一群無辜可憐的小鴨子。等外面的動靜消停了,腳步聲、馬蹄聲漸遠,跳艷舞的美男抓著子羨的胳膊道:“這些人一個個兇神惡煞的,到底什么來頭?”
子羨緊握著扇子,道:“連雍王都出面了,這幫人定是洛陽權(quán)貴無疑。你們沒聽見那女公子喊雍王七叔嗎?那女公子想必出身于皇室,不是公主也是個縣主了?!?p> 美男們恍然大悟,難怪他們都覺得那小娘子看著年紀不大,卻豪氣干云氣派非凡呢!
夜如濃墨,月似銀輪。
西跨院老槐樹下,靜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從正院出來,心情格外沉重的溫在恒沒讓人跟著,獨自來到這里,望月凝思。
小丫頭拒不認錯,一如他當年。許多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想沖破重重束縛,就想看父親斯文儒雅盡失,氣得火冒三丈的樣子。衛(wèi)國公府,每個角落都是冷漠的,只在父親吹胡子瞪眼教訓他時,才會生出幾絲煙火氣兒。
后來他之所以不再淘氣,起因是弟弟在昀的出生。他偶然間在花廳聽到繼母小楊氏和她娘家嫂子的對話。她說在昀才是衛(wèi)國公府的嫡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而他溫在恒不過是小妾生的庶子,占了個長子的名分罷了,加之平時頑劣不堪,不學無術(shù),只會惹事生非,這么個小混蛋能容他在府里長大就已是對他仁至義盡了,還想跟在昀爭爵位?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什么德行!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還是個孩子的溫在恒聽了這番話如五雷轟頂。他知繼母不待見他,可萬萬沒想到她竟厭惡他至此。照顧他的奶嬤嬤悄悄將他拉到僻靜處,用帕子擦去他臉上的淚,勸他以后別再淘氣了,大丈夫立于世,爵位有沒有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有傍身的本事。爵位不靠世襲,憑自己的真本事也能掙得,而且更令人敬佩。
奶嬤嬤的話溫在恒聽進去了,從那以后他就像脫胎換骨般變了個人,不管是讀書還是習武,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風雨無阻,比旁人都要刻苦。十六歲他就進了禁軍,入伍六年憑累累軍功一路擢升至左衛(wèi)將軍,成為本朝自開國以來禁軍中最年輕的將軍。小楊氏依然厭惡他,但看他的眼神中卻多了幾分畏懼,而且隨著他的聲名鵲起,她眼中的畏懼與日俱增。這讓溫在恒很是解氣,因為他的爭氣,他的自律,父親對他也寄予了厚望,小楊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卻無可奈何。
不得不說,小丫頭在某些方面同他很像,譬如都不甘屈從,都有膽反抗。很多人說過他冷漠,他也自認為是個冷漠之人,可和小丫頭相比,他自愧弗如。從東市回來后,她不僅不認錯,還冷言冷語的威脅他。
“舅舅曾說過,開弓沒有回頭箭,而我就是支離弦的箭,是絕回不了頭的。不僅回不了頭,這射出去的箭也是無法更換的,哪怕你對這支箭有諸多不滿,也換不了。箭停下來之時,就是它使命終結(jié)之時。如今這支淬了毒的箭已到了長安,你知道每天倒數(shù)自己剩余的日子,心里有多沉重多難過嗎?既然我回不了頭你們也換不了我,剩余的日子我想怎么過就怎么過,你們能奈我何?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反正這天下早晚都是要亂的?!?p> 小丫頭說這番話時眸光銳利如冰刃,一下一下割在溫在恒心上,讓他疼醒了。
有些真心,注定付之流水。
有些幻想,注定化為泡影。
有些人,注定勢不兩立。
他看著她還沒他巴掌大的小臉,沒有針鋒相對,也沒嚴詞訓斥,只淡淡說了一句就走了。
他說:“你現(xiàn)在叫舅舅叫得倒挺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