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麥積山

　　“野寺殘僧少，山園細(xì)路高。麝香眼石竹，鸚鵡啄金桃。亂水穿人過，懸崖置屋牢。上方重閣晚，百里見纖毫?！?p>　　諸葛子獲在馬上吟的這首詩，出自杜工部的《山寺》，是于唐肅宗乾元二年杜工部流寓秦州時游歷麥積山石窟所作。

　　車隊經(jīng)過一天的行進(jìn)，抵達(dá)了位于天水郡的麥積山下。《玉堂閑話》中有載：“麥積山者，北跨清渭，南漸兩當(dāng)，五百里岡巒，麥積處其半，崛起一石塊，高百丈尋，望之團(tuán)團(tuán)，如民間積麥之狀，故有此名。”

　　聳立如麥垛的山崖上，凌空雕鑿了萬龕千窟，密如蜂巢，誕生于不同朝代的諸佛、菩薩、天王、力士的雕像各具特色，形態(tài)生動，壁畫色彩艷麗，精美絕倫，讓人嘆為觀止。

　　“在懸崖峭壁上雕鑿如此之多的佛像，這是怎么辦到的？”溫樂公主問柴峻。她原本坐車?yán)鄣貌幌雱?，被柴峻強行抱上馬來看這石窟，遠(yuǎn)看不覺得有什么，近觀才發(fā)現(xiàn)這石窟的驚人之處。果然不虛此行！

　　“據(jù)說開鑿石窟時，把南山的樹都砍盡了，從山腳往上壘木材，一直壘到崖頂。再從上往下開鑿，一層一層的拆木材。當(dāng)?shù)赜蟹ケM南山木，修起麥積崖一說?！辈窬忉尩馈?p>　　“公主你看那邊！”知雨指著東邊崖壁叫道。

　　溫樂公主轉(zhuǎn)身，只見崖壁上整整齊齊雕鑿了上下四層的小佛像，柴峻道：“那是千佛廊。西邊懸立的三尊大佛，分別是佛祖、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離遠(yuǎn)了看視角才好?！?p>　　“那大佛的眼珠是黑色的，被陽光一照，還閃閃發(fā)亮呢！”溫樂公主驚奇的發(fā)現(xiàn)。

　　“那是產(chǎn)自吐蕃的神眼黑曜石，是一種珍貴的琉璃，因在陽光下泛出七彩光芒，又叫彩虹眼黑曜石?！辈窬溃拔覀冞@一路看來，許多佛像的眼珠便都是用這種材料做成的?！闭f到這，他忽然一頓，“不對……”

　　“怎么了？”溫樂公主問道。

　　“我們看過的佛像，你可曾留意過眼部？”

　　溫樂公主想了想，恍然道：“并未見過你說的黑曜石，若是有的話我肯定早注意到了。我們看過的佛像的眼睛許多是被黃泥給封住了。我還以為這就是原先的樣子呢?！?p>　　“不是的?！辈窬纳裆鲎兊媚仄饋?，“一月前我去洛陽經(jīng)過這里時，佛像的眼珠還是好好的！”他方才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溫樂公主身上了，加之他之前游過一次，這次便沒太留心觀察。上回是李申和諸葛軍師陪同他一起來的，這次跟來的強波，強波也是第一次近觀佛像。

　　“誰會做這樣的事？不怕遭報應(yīng)？”溫樂公主心中泛起一陣惡寒，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敢摳佛眼！

　　“三尊大佛的眼珠還在，興許是懸壁取珠難度太大，未得手?！睆姴ǖ溃翱甥湻e山這一帶不是有官兵巡防嗎？誰會如此大膽？況且眼珠被摳的不止幾座佛像，而是幾百座，鬧出這么大動靜，官兵應(yīng)該早就發(fā)現(xiàn)了?！?p>　　柴峻望著煙云下的三尊靜謐莊嚴(yán)的大佛，眉頭皺成一團(tuán)。溫樂公主全然沒了游玩之心，扶著彩墨默默走下棧道。經(jīng)過一石窟，窟內(nèi)有一尊佛家女弟子雕像。女子面相圓潤，笑容溫和，神態(tài)安詳，可惜眼珠被摳，空的地方被兩灘黃泥封上，在昏暗的夕光下看，有些瘆人。

　　太陽落山，夜幕四攏，柴峻和溫樂公主回到了山腳的應(yīng)乾寺。寺外的空地上燈火通明，幾十名手持火把的騎兵占滿了場地，而后面的應(yīng)乾寺卻大門緊閉。這是何陣勢？莫不是要攻占寺院？柴峻的面色又沉了幾分。

　　“死禿驢！見爺爺來了，把門關(guān)上是何意？信不信爺爺把你們這座破寺一把火燒了？”應(yīng)乾寺正門前，一個錦衣玉冠的郎君一邊叫罵，一邊踹門。他的隨從上前提醒了他一句，他齜牙咧嘴氣呼呼的轉(zhuǎn)過身，看見柴峻，叫了聲“表哥”就跑了過來。

　　柴峻按了按額頭，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秦州刺史耿榮的次子耿爍，他的表弟。說是表弟，其實血緣關(guān)系還遠(yuǎn)著呢，都快出五服了。柴峻的祖母曾是吐谷渾的長公主，而耿爍的祖母是吐谷渾親王之女，他們的外曾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耿爍的祖母下嫁時任隴右道節(jié)度使的耿效，耿效是個短命的，不到三十就病故了，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柴家對耿家多有照拂。二十年前，突厥和吐蕃同時作亂犯華，耿榮作為柴宗理的部下，隨之南征北戰(zhàn)，立下了汗馬功勞。柴宗理被封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后，也大力提拔了耿榮，一路保他坐到了秦州刺史之位。

　　耿榮的正室育有二子，長子耿煜，先天不足，早夭。次子耿爍，比柴峻小半歲，自幼嬌生慣養(yǎng)，養(yǎng)成了霸道乖戾的性情，在家中除了對他父親尚存兩分敬畏，這小子誰都管不住。

　　“你怎么才下來??？我都等你半天了！”耿爍跑過來撒嬌似的嚷道。

　　溫樂公主看清了這廝的長相，圓眼圓臉，虎頭虎腦，長得和柴峻沒有半分相似之處。他瞧著年紀(jì)不大，十七八歲，卻操著一口破鑼嗓，興許是平常大聲叫罵得多了，壞了嗓子。

　　耿爍也注意到了柴峻身側(cè)的溫樂公主，雙眼登時一亮，“呀”的叫了聲，道：“這妞長得不賴，比鴿奴也不差！表哥她叫……”

　　“住嘴！”柴峻厲聲打斷了他。

　　耿爍震了下，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著柴峻。

　　“公主在此，還不速速跪迎？”柴峻沉聲喝道。

　　“公主？”耿爍指著溫樂公主，瞪大了眼，“她？公主？溫樂公主？”

　　柴峻劍眉冷蹙，溫樂公主抬起下巴眸色平靜的看著他，于無聲處現(xiàn)出高貴的氣質(zhì)來。耿爍這才后知后覺，慢吞吞單膝跪下參拜。他一跪，他帶來的幾十號騎兵“嘩嘩”也都下馬跪下了。

　　“他便是我的表弟耿爍，秦州刺史耿榮之子?！辈窬?。

　　溫樂公主在出嫁前，就詳細(xì)了解了柴家，知道柴耿兩家的關(guān)系。只是沒想到鐵骨錚錚的耿榮竟然養(yǎng)出這么一個渾貨來。她本來想斥他一句“佛門凈地，怎可喧鬧”的，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她還是忍住了，叫起平身，多余的字一個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