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多少閨閣小娘子夢寐以求的理想婚姻,舒嬋也不例外。她也對自己的夫婿有過美好的幻想,可即便是幻想,她也沒敢幻想到柴少主這樣雄霸一方的大人物身上。
及笄后不久,御醫(yī)署的太醫(yī)令聞茂潛登門拜訪她父親,竟是來給她說親的!說的是聞茂潛的內(nèi)侄,姓紀(jì),在家行五,剛滿十八歲,家里在南市開了間藥鋪,說不上大富大貴,也就是家底稍微殷實的尋常人家。父親和聞醫(yī)令共事多年,在御醫(yī)署是下級和上級的關(guān)系,私下里卻是交情匪淺的朋友。聞醫(yī)令親自來說親,且父親之前見過紀(jì)五郎,父親同母親商量了后,讓母親和聞醫(yī)令的妻弟媳先約時間見一面。
母親回來后,拉著她的手告訴她相見的情形,平時因病弱而稍顯蒼白的臉卻煥發(fā)出了少有的光彩。母親對紀(jì)五郎和他的母親都很滿意,說紀(jì)五郎文質(zhì)彬彬,模樣周正,他的母親也是個隨和好相處的,聞醫(yī)令說的是門好親事。兩家門當(dāng)戶對,且她和紀(jì)五郎都通醫(yī)理,算得上志趣相投,以后她嫁過去,兩人定談得來。
兩家很快交換了庚帖,有父母親為她的婚事操心,本來樂得清閑的她這才意識到這門親事一旦定下來,來年她就要嫁去別家了,而她連紀(jì)五郎的面都沒見過呢!就在她謀劃著去藥鋪見一見那人時,家里就出了事……
這一段才開了個頭就戛然而止的緣分,怕是徹底涼了。
從她答應(yīng)代嫁的那一刻起,她對一切都心灰意冷。在生死面前,她哪還有心情去想什么姻緣?
不過,她倒大霉慘兮兮,不代表旁人都是。各人有各人的喜樂哀愁,各人有各人的境況際遇。權(quán)貴世家的婚姻,她以前不羨慕,如今也不向往,去他的十里紅妝,去他的雄霸一方,去他的深情不悔,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尋常的紀(jì)五郎。
連這都不行……她什么都沒了……
飛得好好的紙鳶忽然斷了線,在風(fēng)中盤旋了一陣,落在了水溝里。阿吉和知雨跑過去,用樹枝把紙鳶撈起來,水淋淋的,彩紙都糊成了一團(tuán)。
舒嬋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彩墨心驚,急道:“公主你別難過,紙鳶還能補(bǔ)好的!一定能補(bǔ)好的!”
“補(bǔ)不好了……”舒嬋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忍都忍不住,她怕被人看見,蹲在地上,慌張的擦著淚水。彩墨和知雨圍著她勸慰。
阿吉拿著濕溜溜的紙鳶,有些茫然無措。這時,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的柴峻發(fā)現(xiàn)不對從坡上跑了下來,離老遠(yuǎn)就聽他問:“怎么了?”
阿吉握著拳頭在眼旁比劃了下,柴峻加快了腳步。舒嬋聽知雨說駙馬過來了,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反?fù)幾次,讓自己很快平復(fù)下來,柴峻趕到時,她已擦凈淚,站起身。柴峻看著她那通紅濕潤的眼圈,心里頓覺針扎一樣的痛,他抓住她的手,溫聲勸道:“怎么還跟小孩子一樣哭鼻子?紙鳶壞了扔了再做便是,我讓謝彪給你做十個八個,輪著放,高興放哪個就放哪個!”
舒嬋賭氣似的低聲道:“再不放了?!?p> 午歇過后,車隊駛離官灘溝,于申末時分抵達(dá)蘭州治所五泉縣驛館。蘭州是西北重鎮(zhèn),人口聚集,商貿(mào)繁榮,驛館修建得開闊大氣。溫樂公主在驛館門口下了馬車,見柴峻正同一個身著絳紫襕袍的郎君打招呼,一聲“世子”,聽得舒嬋一愣。
世子?莫不是武威王世子蕭尋賢?她折回目光再次看過去,蕭尋賢這會兒也正看著她,同樣先愣怔了片刻,才上前來見禮。
舒嬋打量了他幾眼,這個蕭尋賢是溫樂公主的堂兄,會寧縣主的胞兄,就是他把鴿奴送給耿爍的。此人隼眼鷹鼻,長臉薄唇,說好聽是長得帶有幾分異域特色,說不好聽就是面相陰狠,一看就不是個善茬。和俊朗爽直的柴峻站在一起,對比尤為明顯。
寒暄了幾句,舒嬋就進(jìn)了驛館歇息,殊不知蕭尋賢恭送她的眼神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蕭尋賢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nèi)心卻是激流翻滾的。方才那個貌若天仙的小美人竟是溫樂公主?他雖然沒見過溫樂公主,可關(guān)于溫樂公主的傳聞倒是聽說了不少。那般嬌柔軟糯的小娘子讓人一見傾心,哪里飛揚(yáng)跋扈了?哪里刁蠻殘暴了?而且,關(guān)鍵是,柴峻對她的態(tài)度,非但沒有絲毫的反感,貌似還挺歡喜……
他妹妹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蕭尋賢心下暗暗尋思,想著還是事先給蕭如詩通個氣,讓她好有所應(yīng)對。
柴峻問起鴿奴一事,蕭尋賢有些痛心疾首,道:“這事說來也怪我。那鴿奴原是一胡商的藝姬,我見她色藝雙絕就重金買下,并未查探她的身世。耿二見了她,也是驚為天人,非求我忍痛割愛,說要把她帶回府中放良納為妾室,君子成人之美,我雖萬般不舍,還是將鴿奴轉(zhuǎn)送于他。誰知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我聽說后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胡商呢?”柴峻問道。
“早就不見了人影?!笔拰べt嘆了口氣,“如果我沒有遇到耿二,那鴿奴豈不是蟄伏在我身邊?被挖眼珠的說不定就是我了!耿二出了事,我定是要親自去一趟秦州,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同耿使君交代下?!?p> 柴峻沒再說什么,回到客房,他同諸葛子獲和李申道:“蕭尋賢把自己摘得倒挺干凈,我們苦于沒有證據(jù)也抓不到鴿奴,耿爍的罪怕是白受了?!?p> “蕭世子不知鴿奴的殺手身份,這個應(yīng)該不假。但要說什么偶遇二公子,忍痛割愛之類的,就是在蒙眼裝瞎了。”諸葛子獲道,“鴿奴最終還是沖少主來的,她是李光魏打算放在少主身邊的一個眼線、一枚棋子?!?p> “李光魏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擔(dān)心他會危害公主。還有蕭尋賢這個笑面虎,也得提防著……”柴峻揉了揉額頭,忽而轉(zhuǎn)移了話題,問道,“你們說誰長大了還會為了一只紙鳶而哭鼻子?公主的反應(yīng)是不是有點(diǎn)不正常?還是盛煦然對公主說了什么?”
諸葛子獲和李申對視一眼,李光魏和蕭尋賢再難對付,也不會讓少主頭痛,他們少主還是搞不定那小丫頭??!什么叫牽腸掛肚,這就是了!
“少主,你有沒有考慮過回程時繞過涼州?”諸葛子獲問道。
諸葛子獲的話中之意柴峻懂,武威王府在涼州,會寧縣主蕭如詩也在涼州,繞過涼州,可省去不少麻纏事。但是要繞過涼州,路線只能改成從河州永靖渡黃河,穿過西平郡,越過大斗拔谷至甘州,繞道不僅路程遠(yuǎn),沿途說不定會遇上吐蕃的伏兵,太過危險。
“還是按原定路線走吧,我會處理好的?!辈窬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