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嬋動彈不得,眼睛睜得大大的,臉兒紅紅的,她這次真的被嚇到了!她一時忘了規(guī)矩,難道他也忘了嗎?他就不擔心他們這樣被別人瞧見了會引起什么誤會?尤其是盛煦然和胡尚宮!
除了把她當成自己的外甥女溫樂公主,舒嬋想不出第二個他抱她的理由來,親情深厚固然可以理解,但舒嬋覺得此時此刻有必要提醒他一句,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溫將軍,你……”
“嬋兒……”
一聲柔和中略帶沙啞的“嬋兒”在她頭頂響起,讓她接下來想說的話斷在了口中。嬋兒?他叫她……嬋兒?雖然在洛陽時,她的父母和相熟的街坊鄰居都叫她嬋兒,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溫在恒也這么叫她。
在這風輕人靜的夜晚,他強行將她困在懷中,喚她的小名,舒嬋的心猛地一縮,一個念頭卡在她的心間。她不敢深想,可真相卻赫然聳現(xiàn)。真相是他有力的臂膀,是他滾燙的懷抱,是他擂鼓般的心跳,是他鼓勵的話語抑或懇求……
“嬋兒,任何時候都不要絕望,你不會孤身一人,還有我呢。相信我,事情會有轉(zhuǎn)機的,別放棄好嗎?”
舒嬋靜靜聽他說完,秀眉緊蹙。為什么?為什么她從來沒對他說過她的想法,他卻都能猜到?他為什么要對她說這些?他想做什么?
舒嬋心中疑問疊加著疑問,讓她困惑也讓她害怕。為了脫身,她乖順的答應(yīng)了他,待他松手,她立馬跳起,往后連退了幾步。她驚愕的望著他,他的目光卻出奇的坦然、堅毅、無畏!
“溫,溫將軍,你的燒還沒退,喝了藥,早點歇息吧!”舒嬋說罷扭身就跑出去了。
溫在恒輕輕嘆了口氣,也松了口氣。她應(yīng)該是明白了。
舒嬋一口氣跑回自己住的院子,和正出門胡尚宮撞了個滿懷。胡尚宮緊急扶住她,問她怎么了。舒嬋彎腰大口喘著氣,擺擺手,待氣息稍穩(wěn),她直起腰,把胡尚宮拉進內(nèi)室,問道:“嬤嬤,溫將軍的婚期是在何時?”
胡尚宮微感詫異,想了想,道:“應(yīng)是中秋之后,重陽之前,具體哪一日奴婢也不清楚。”
舒嬋算了算日子,道:“也就是說,把我送到瓜州,他要快馬加鞭趕回去準備才行?!?p> 胡尚宮笑道:“哪用得著他親自去準備?像溫將軍這樣的人家,婚姻大事都是家里幫著操持好的,他呀只要在大婚當日穿上新郎的喜服騎著馬把新娘子接進府就可以了!你有所不知,貴妃對溫將軍的婚禮也是上了心的,說等他這趟回來,不但會向陛下請功升他的軍職,還允諾會支持他為國公府的宗子?!?p> “溫將軍身為嫡長子,不就是宗子嗎?”
胡尚宮見她對溫在恒的事知之甚少,出于好心,便將溫在恒的身世告訴了她。
“若是楊夫人健在,溫將軍從出生就記在她的名下,也是被她教養(yǎng)大的,那定是宗子無疑??扇缃竦男罘蛉松说兆?,溫將軍的身份就有些尷尬了。不過,溫將軍若是能和右相府聯(lián)姻,成為殷右相的孫女婿,憑著溫家和殷家的交情,衛(wèi)國公無論如何也會讓溫將軍襲爵的?!?p> 舒嬋靜默片刻,澀然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娶右相的孫女,對他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倘若不娶……”
倘若不娶,他失去的不止一樁好姻緣,還有名利權(quán)勢,還有別人拼搏一輩子都奔不到的遠大前程。
“溫將軍一向冷靜持重,斷不會做那傻事的!”胡尚宮笑道,“何況他要娶之人是殷家的女郎,單名一個芷字,聽聞名字是取自‘沅有芷兮澧有蘭’,真是人如其名。奴婢在宮里見過殷芷幾回,品貌俱佳,才智過人,便是打著燈籠也再難找出第二個像她那樣的女子。”
舒嬋笑了笑,道:“不瞞你說,我一開始對溫將軍是懷有恨意的,覺得他是個壞人。這一路走來,他幾次冒死救我,且不論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還是很感激他的。再說了,害我們?nèi)疑硐萼蜞舻挠植皇撬?,這趟送嫁的差事也非他自個愿意來的。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恨他了。正如嬤嬤方才所說,溫將軍就要苦盡甘來了,我反而擔心起他了,不想……不想欠他太多,畢竟我沒有機會還也還不起。”
說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舒嬋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胡尚宮,道:“他原本可以不救我的,他救我,是可憐我對不對?讓我再多活幾日,多長些見識,多吃點好的,這樣死了也沒那么遺憾?”
胡尚宮本想說些勸慰她的話,可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勸慰的話太輕太假,無甚益處。畢竟事發(fā)后,不僅這丫頭會死,她和知雨、彩墨都將活不成。她斂眉沉聲道:“人各有命,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溫將軍有溫將軍的難處,他肯幫你,已是難得。至于他是出于憐憫還是職責所在,不重要。眼下都到?jīng)鲋萘?,幾無回轉(zhuǎn)的可能。認命吧!”
舒嬋入睡后做了個夢,夢里大雪紛揚,寒氣砭骨,一個頭發(fā)灰白的婆婆站在雪地里,她神色焦急的望著遠處,似在等什么人。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雙腳凍得失去了知覺,那蒼茫的雪野上終于傳來了馬蹄聲,她要等的人一馬當先朝她疾馳而來,她哭了也笑了……
這婆婆是誰?她等的人又是誰?舒嬋醒來時,覺得這個夢好生奇怪,可一摸臉,淚痕仍濕。她看著手指,滿心震驚,那婆婆難道是她自己?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
她根本活不到那個年紀。
又有誰值得她在冰天雪地里苦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