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矮小的卓錦勾住脖子,都只能勉強自己低下身子。
沈寒與周主臉對著臉,位高的一人便呵呵笑了,“阿瑾,孤與沈寒有何嫌隙嗎?為何阿瑾這么說?”
話雖是問卓錦,眼色卻盯向沈寒,眼光隱隱凌厲,寒森森的刀子似的目光便往他身上戳。
“哦?原來陛下也喜歡叫臣妻阿瑾???倒是頭一回聽說。不僅叫法與臣一樣,甚至連臣妻跌倒了一不小心摔倒在陛下懷里陛下抱住她的姿勢,都有點與臣相同呢。”沈寒被周帝的目光戳著,卻好似渾然毫不在意,倒還瞇著眼笑了。
這番話說的周煜毫不猶豫的笑了,“原來如此,原來愛卿是醋了啊?!?p> 他晃悠悠猶如一眼深潭般的眼瞳望向沈寒,笑道:“孤不過是無意間抱了下你家的這個愛妻,怎么矛頭就直指向孤了呢。沈愛卿,這樣不好吧?!?p> 兩人中間的卓錦見自己的計謀毫無作用反而加劇了矛盾,只好驀地撒開手,惱煩地道:“你兩甚是聒噪,什么事不能好好說,非得這樣刺來刺去的!”
她松開手,便再不顧及兩人往金鑾殿外走去,“我可是不管你們倆的破事了,我找我的好兄弟驍權(quán)去喝酒去?!?p> “阿瑾!”沈寒在身后皺眉喊她。
“愛卿!”周主在身后笑著叫她。
然而她早已走遠了。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兩人回過頭,正正撞進彼此眼中。
一個是周國有名無權(quán)的君主,一個是位極人臣的臣子。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臣子便裝作人臣的模樣恭敬地一抬手,“臣妻已去,臣也要自去歸家了。皇上,還是恕臣暫且告退吧?!?p> “哼?!敝艿酆吡艘宦?,神情略有嘲諷,只在看著沈寒的身影退出朱紅門之后,突然對一旁的內(nèi)侍太監(jiān)露出個笑臉,“朱策,你說,這沈丞相這番可恨,不若孤就送他個大禮吧?!?p> 內(nèi)侍一聽神情頓時有些緊張,他名為皇帝的侍從,實則暗地里是他祖母派來監(jiān)視他的耳目。
不說朝堂上剛才的一舉一動都被他記在心里待會要上報太皇太后,即使是周帝平日里的一飲一啄,都無一不是在他的監(jiān)視底下進行的。
此時聞言聽說他似要有什么妄為出格的異動,他不由小心地上前兩步,湊到周帝身邊。支楞起耳朵問道:“不知皇上說的什么是大禮?”
周煜狡黠一笑,伸手招道朱策:“你過來,孤細細的與你講…”
再說沈寒一出了金鑾殿,卓錦已遍尋不著。
想到剛剛默記在心的她剛才所說的找她的好兄弟驍權(quán)喝酒那番話,估摸著也不是假話。只好長出一口氣,順著漢白玉欄桿圍成的大道一路向南,過了午門,直出了皇宮。
日頭好似已到正午,晃悠悠的日頭照在人身上,只要人多走兩步路,便多出了一身熱汗。
雖說才三月初,太陽卻絲毫不饒人。
“今年估計是個暖春吧?!彼贿呑遭?,邊時不時與看到她,認識她的便與她請安的太監(jiān)回聲招呼,不認識她,卻認得她這身二品官服同樣躬身便拜的侍衛(wèi),她也只好笑著道聲“免禮”。
一路走往羽林軍的衛(wèi)所里,只見古樸端肅以黑色為基調(diào)的殿里,人員來來往往,來回掃了一遍,倒都是些生面孔。
幾個半大小子看見她的官服,隨即眼瞳一縮,連忙拜見過,連聲詢問她來是所為何事,她就問了句怎么就是不見他們的頭,驍權(quán)。
眾羽林郎答道:“外出出巡去了,已快晌午,估摸是很快就會回衛(wèi)所了?!?p> 卓錦連連稱是,揮手讓眾人都退下各干各事,她便饒有興致的獨自在衛(wèi)生里參觀起來。
一不留神,她倒總算找到了個熟面孔。
一掃眼望見角落里案臺上正在寫寫畫畫的少年,她立馬眉開眼笑,笑著向前走到跟前,湊在他案臺上,支起手臂沖他笑道:“喲,驍五郎,驍權(quán)那家伙又把你支使到什么職位上來了?這次干的可還好?”
面前的少年年歲不過十五六,只見他一頭墨色的長發(fā)束于腦海,插了一根漆黑古樸的發(fā)簪。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眼梢微翹。筆直的鼻子與一雙肅穆的薄唇,倒顯示出了生為軍將世家的那種天生藏而不露的威儀與氣勢來。
也許是因繼承了自己的妾室母親的血統(tǒng)而眼角眉梢多了一絲風流俊俏的驍五郎聞言,突然抬起頭,一打眼看見是她,便有些不置可否地不屑地撇撇嘴,尚在變聲期的沙啞的聲線道:“我當是誰又在問這不討好的話,原來又是你?!?p> 卓錦撐著下巴呵呵笑:“是我又如何?!?p> “呵…”驍五郎涼涼一笑,“想也知道也只有你會問這種不討喜的話。我此番調(diào)到什么位置上,又干的如何,為何要與你講?與你無關(guān)?!?p> “嘖嘖嘖…”卓錦連嘆了幾聲,就附身瞅向那桌案上的公文來。
似是宮內(nèi)四處防守的人所查探到的異象,而作為主簿的他自然要全部根據(jù)驍權(quán)的意思一一回復(fù)。
“哦,這次是主簿?!彼龎男?,“不知道五郎你這次打算干幾天呢?”
誰知道驍五郎似是再忍耐不下去了,一拳擊向桌面就惱怒地一站起,“你!”
他劇烈地喘了兩口氣,眼中憤憤地盯著她,“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不過是看在自家兄長的面上才饒你幾分!你休要再血口噴人!我不過是才換了五——”
說到這他自己倒先說不下去了,看著周圍人都隱隱投過來的看熱鬧的神色,他羞慚地低下頭。
“我不過是…”聲音已小如蚊訥。
卓錦不說自己欺負了人家半大少年,還快要把別人欺負哭了心有余愧,此時聽著周圍傳來的隱隱的,“不過是靠他哥哥吃飯…”“到哪都百無一用的窩囊廢…”“卓將軍真是教訓的好…”
聽著這樣字字誅心的話,卓錦頓時怒從心頭起。
她的人,她欺負可以,可是別人,卻萬萬不行!
她頓時起身,站直腰板,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隱隱幸災(zāi)樂禍聚集在一起的京都貴家子弟,就以鷹隼般的目光看向周圍沉聲道:“眾人都無事了?聚在這里難道還在等什么笑話看?”
身旁的空氣里頓時一滯,一陣陰云籠罩在了眾人的頭上。
卓錦卻依舊向下說了下去,“好舌利齒,揚聲笑語,難道還要我翻出一十七條禁律替你們宣讀一下嗎?”
周圍一聽見她搬出禁律,紛紛暗叫不好。
所有剛才還調(diào)笑著的羽林郎都面露惶恐,四下互相攀扯著匆忙四散奔逃。
“蔑視禁律,此謂輕軍,犯者,斬!”頃刻間只剩她一人,唯有威嚴孤傲的聲音,在空曠的衛(wèi)所里經(jīng)久不絕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