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歸來
望著二柱給父親的石碑叩頭,王寡婦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抓著王逸軒的衣袖,“軒兒,你也去給你——三叔磕個頭吧?!?p> “娘?春花還沒找到呢,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蓖跻蒈幉唤?。
王寡婦眼神飄忽躲閃,說話也略有結(jié)巴:“他——他是你三叔,畢竟也是為了找你妹妹才不小心淹死的。”
雖心有不愿,王逸軒卻無法違背老娘的話,在王家三房的幾個兒女紛紛磕頭過后,也過去灑了杯酒。
他自恃舉人身份,又覺得三房與大房不親,便沒有跪地,只彎腰敬酒又插了根香。
王寡婦也不想強(qiáng)迫兒子做不想做的事,只暗暗的嘆了口氣。
等他們母子忙活完事離開之后,局促的人們又開始聊起來。
連王老三的親兒子寶柱都在和幫忙抬棺材的鄉(xiāng)親有說有笑,聊到興起時(shí)還樂得忍不住笑出聲。
“哎,春花那丫頭找著了?”
“沒呢!這不正找呢嘛?!?p> 王老漢在操辦兒子的喪事的同時(shí),也分出大部分精力安排人去找王春花。
“一個賠錢貨,找啥找啊,說不準(zhǔn)就是和野男人跑了?!蹦侨寺唤?jīng)心道。
“舉人老爺?shù)拿米?,咋能不找嘛??p> 如果是以前王逸軒沒考上舉人的時(shí)候,一個孫女,賠錢貨,王老漢肯定是懶得大費(fèi)周章去找她的。
有人嘆道:“沒找到,村口的秦大爺說看見她往葫蘆山那方向去了,老王家的人也去找過,就是找不著?!?p> “她一個女娃子進(jìn)葫蘆山干啥去?。俊?p> 葫蘆山谷深林茂,野獸出沒。
“會不會給狼叼走哩……”
……
王春花失蹤的第七天,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認(rèn)為她還活著了。
然而就在這一天傍晚,她回來了。
她衣衫污臟不整并且頭發(fā)散亂,剛到家門就被驚喜交加的王逸軒緊緊抱住。
“小花兒,你這幾天去哪了?我和娘都很擔(dān)心你。”他緊抓著妹妹的手臂,急切的問道。
在屋里邊做針線活兒邊抹淚的王寡婦模糊聽到他的聲音,忙扔下手里的針線,跑了出來。
“先別問了,春花餓了吧,娘給你煮點(diǎn)東西吃。”王寡婦抹了抹眼淚,破泣為笑。
王春花眼神呆滯,木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
“快去告訴你祖父,春花回來了,她沒事兒,別讓大伙兒瞎忙活了?!蓖豕褘D吩咐道。
王逸軒點(diǎn)頭答應(yīng)。
王春花看著他急促出門的樣子,呆滯的目光微微一動,緊握著的手掌一松,掉落下來一樣?xùn)|西。
“這是個啥嘛?”王寡婦疑惑著,彎腰撿了起來。
她仔細(xì)端詳著,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小塊兒麻布,隨處可見的那種,興許是女兒回來時(shí)隨手撿的。
她隨手一扔,而又撿了起來。
“可以拿來補(bǔ)補(bǔ)破洞?!?p> 家里雖寬裕了,可她過了大半輩子的苦日子,也節(jié)儉慣了。
……
“春花找著了?”
王逸軒把王春花回家的消息傳到了祖父王老漢那兒,王老漢也不禁松了口氣。
勞師動眾,麻煩村里人找春花找了那么久,再繼續(xù)麻煩下去,這以后的情分啊可就不好還了。
他可擔(dān)心日后逸軒當(dāng)了官,村里人來求著幫這幫那兒的,影響到逸軒的仕途可就不美了。
“嗯!還請祖父告知村里人一聲,就不用再勞煩他們了?!蓖跻蒈廃c(diǎn)頭道。
“對了,大家?guī)椭倚』▋赫伊诉@么久,于情于理也該請他們吃頓飯,這些銀兩……勞煩祖父置辦。”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
這荷包還是蘇如是送他的,繡工一般,等以后再問她要一個好了。
王老漢欣慰的撫著下巴的一小撮胡須。
逸軒不僅讀書有天賦,還對人情世故如此洞達(dá),絲毫沒有讀書人的那種迂腐氣息,不愁日后成就不高。
“那孫兒就先回去了?!蓖跻蒈幑笆值?。
來到這時(shí)代后,他身居讀書人的圈子,耳濡目染之下也是舉止優(yōu)雅,不曾失禮。除了和三嬸娘李氏打架那一次。
王老大家。
“你被人綁到葫蘆山?”
等王春花吃飽之后,聽著她道出自己這幾天的遭遇,王逸軒有些坐不住。
“是誰干的?”他咬牙切齒道。
王春花扒飯的動作一頓,而后猛地?fù)u搖頭,“我啥也不知道,我被蒙著眼睛了,山洞很黑,啥也看不見,他不說話,每天只給我送一頓飯?!?p> 說得太著急,她不小心噎著了,忍不住拍著胸脯發(fā)出“呃呃呃”的打嗝聲。
“那你是怎么逃出來的?”王逸軒輕輕拍打她的后背替她順氣,一邊還問道。
“今天我餓醒的時(shí)候,綁著我的繩子沒了?!蓖醮夯ǖ哪抗庥行┒汩W,捏著瓷碗的小手失血般泛白。
“好啦好啦我們的舉人大老爺,你妹妹才回來,沒吃兩口呢,先讓她休息一會兒再審問吧。”王寡婦輕輕的敲了一下兒子的腦袋。
王逸軒聞言無奈地長嘆一口氣,摸了摸妹妹的頭發(fā),溫柔的笑道:“你吃飽了就先睡會兒?!?p> 王春花抿唇,乖巧的點(diǎn)頭。
說罷,王逸軒轉(zhuǎn)身就出了屋。
而剛一轉(zhuǎn)身,他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
綁走春花又安然放回來,那個人目的恐怕是為了震懾恐嚇?biāo)?p> 會是誰呢?
“莫非是王二柱?”王逸軒摸著下巴思索。
他和王二柱撕破臉皮沒多久春花就被人綁架了,從動機(jī)來講對方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是王二柱到底是王家人,就算嫉恨他也用不著對春花動手吧。
“我得罪的人……難道是李玉麒?!毕胫?,他眼中閃過一縷寒光。
縣丞公子李玉麒愛慕知縣千金許靜嫻已久,兩家家世相當(dāng),原本許知縣也有心撮合他們,但王逸軒以少年秀才的身份橫空而出。
醉仙樓上的五步之詩,驚才絕艷,令花魁蘇如是折服,打破自己賣藝不賣身的規(guī)矩親自給他倒酒,邀他夜宿紅鸞帳。
恰逢許靜嫻生辰,他以寶琴相贈,又當(dāng)場寫出一曲‘笑傲紅塵’樂譜,知縣千金與他琴笛合奏,樂音繞梁三日而不絕。
李縣丞替兒子提親時(shí),因許靜嫻對王逸軒芳心暗許,許知縣斷然回絕。他言語中透露出王逸軒的名字,李公子從父親那聽說后就記恨上了。
李玉麒還曾假托衙門的人,收取稅款的時(shí)候?qū)⑼跫姨崃撕脦讉€檔次。
這一次鄉(xiāng)試,王逸軒中了舉人,而李玉麒卻名落孫山,他隨父親拜會許知縣時(shí)曾求見許靜嫻,可許靜嫻早有了心上人又怎么會違禮數(shù)私見他。
李玉麒因此日夜唾罵王逸軒,他府中的下人只要痛罵王逸軒,就必得賞賜。
這些事王逸軒多多少少也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