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斷崖，打著旋的風(fēng)可以把在邊緣掙扎的草木吹得搖搖欲墜，這個懸崖足夠深的話，石子掉下去會悄無聲息地消失，沒有人知道這里曾經(jīng)有一顆石子，遭受了多么痛苦與驚慌的心路歷程。
人們修了高樓大廈，高得就像是斷崖，位于市區(qū)最高的建筑的最高層，投一個硬幣，可以用望遠鏡把這座城市的百分之八十盡收眼底。
可若是一個人從這上面跳下去，在下面接著你的不是深不見底，不是消失于黑暗，而是水泥地，石板路，修好的綠化，哪怕只是一個花盆落下，也會引起一陣驚呼。
都說災(zāi)禍從天而降，可這一幢幢的樓，一片片樓頂上的天空，又都是人們賦予的含義，這個災(zāi)禍反倒成為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了。
小慈站在天臺的邊緣，圍欄橫亙在面前，像是阻攔又像是誘惑。
她雙手撐住圍欄上面的金屬桿，能感受到它并不結(jié)實，薄薄的鍍銅外皮，里面都是中空的，盛滿了空氣，隨便一敲，傳來隆隆的響聲，細看還能看見震動的幅度呈現(xiàn)在眼前，仿佛它也在瑟瑟發(fā)抖。
圍欄外面還有半米的距離，才是真正的邊沿。
小慈一腳翻過去，踩在那鋪滿了塵土飄灑、經(jīng)歷風(fēng)霜的屋頂，從未擦脂抹粉的素面朝著云朵浮動的方向，第一次，離天空那么近。
今天天氣可真好，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逐步靠近，可為什么總會跟人過不去呢？
小慈沒有注意到晨宇摸到了她身后，他心驚膽戰(zhàn)又如履薄冰。
剛剛他覺得小慈的臉色情緒很不好，自己匆忙解決掉午飯便跟了出去。
到了五層，發(fā)現(xiàn)小慈沒有停下繼續(xù)往上走，看樣子也不像是忘了這是幾層，而是故意往上走的，晨宇繼續(xù)跟著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沒想到，直到親眼看見小慈的半個身子都在圍欄外面，晨宇才敢相信小慈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手腕猛地被握住，傳來熾熱、干燥、牢靠到鈍痛的感覺，一股力量把小慈拽回到圍欄內(nèi)部，拽回到安全范圍內(nèi)。
突如其來的一下，小慈沒來得及反應(yīng)，轉(zhuǎn)身看到是晨宇。
晨宇的手還在牢牢地握著小慈的手腕，他不肯撒手，手指陷進小慈的皮膚里，像是要把手里這個屬于自由意識的身體一部分給捏碎。
小慈替晨宇感到心累，他周遭都是一些拖累他的人，家里有著操不完的心，認識了一個朋友，還要去關(guān)心這個不靠譜的朋友的死活。
“你在干什么？”晨宇的太陽穴突突地跳，手上的力氣更大了些。
他不懂為什么早上還一起吃早飯的人，轉(zhuǎn)眼間就要去跳樓？
“我只是上來看看?！毙〈日f。
“我看你不像是上來看看的?！背坑畹穆曇魩е鴳C怒，像一個長輩，無情戳穿了孩子幼稚的謊言。
“你要跳樓對不對？你有什么事情為什么不跟天野說？為什么不跟你媽媽說？再不濟，你也可以跟我說啊?！?p> 看到過星宇經(jīng)歷的掙扎，反復(fù)的好轉(zhuǎn)和惡化，KTV里員工對過上好日子的渴望，還有在醫(yī)院里求生意志頑強的病人，晨宇很難理解一個自殺的人。
“我沒有要跳樓，只是想上來看看?！毙〈冉忉?，他看到晨宇生氣，她應(yīng)該是隨著有感情起伏的變化，但她沒有，反而覺得心情沉重得無法動彈。
晨宇自然是不信的，在倆人僵持的時候，天野踹開虛掩著的門沖了進來。
學(xué)校的教學(xué)樓是一個四面建筑圍成一圈的設(shè)計，不久前，他在教學(xué)樓五層的對面親眼看到小慈邁上了六層的樓梯，晨宇也跟在后面。
想都沒想，就跑了過來，在六層樓梯口沒看見二人，卻聽到上方傳來細微的爭吵，連忙上來察看，就看見眼前這樣一幅情景。
“你放開她！”天野抄起一邊的掃把，指著晨宇的手，緊逼過來。
“不能放！”晨宇看都沒看天野一眼，死盯著小慈，要把她盯出一個洞。
天野聽聞就要上手把晨宇推開，他暗地里罵自己，怎么把小慈放在這么一個人手上。
“你給我起開！”
“不行，你知道她要干嘛么？！”
“我管她要干嘛，我是讓你照顧她，不是讓你捆綁她欺負她！”
再吵下去可能要動手。
“她要跳樓！”晨宇說。
這一句把天野怔在了原地，“不可能?！?p> “什么不可能，我親眼看見她從那個圍欄翻了過去！”
“小慈，他說的是真的么？”
“是，但是我沒打算跳樓?！毙〈然卮稹?p> 天野有些摸不清楚狀況，他看看晨宇又看看小慈，一個夜晚再加一個上午的時間，短暫的不在身邊，就好像已經(jīng)插不進去小慈的生活了。
“如果晨宇說的是對的，那確實不能放開你?！碧煲罢f。
小慈很無力，她欺騙了晨宇和天野，剛剛有一瞬間，她確實很想跳下去。
“晚上放學(xué)跟我去一趟醫(yī)院吧。”晨宇說，見有兩個人可以看著小慈，晨宇的手松了松，想必此時，小慈手腕上會有幾道紅痕。
“醫(yī)院？她為什么要去醫(yī)院？”
“我覺得你可能有心理問題。”
這個事天野和小慈都沒有想過。
小慈只覺得自己陷進了一種情緒中，難以自拔，天野只是覺得小慈最近情緒起伏不定。
倆人都沒有想過要去醫(yī)院尋求幫助。
“你是覺得我有?。俊毙〈葐?。
“也不能說有病，但既然你想跳樓，那么這個事情就很嚴重了?！?p> “我說了我不跳樓?！毙〈仍俅畏裾J。
“那你自己決定，是要我告訴學(xué)校，告訴老師，還是你跟我一起去醫(yī)院看看情況如何？”晨宇這次變得很強勢。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學(xué)校肯定會相當(dāng)重視這件事情。
這與小慈所想所愿背道而馳，他很會抓住小慈敏感的問題，晨宇很會觀察。
“你不要逼我做決定，我不是你的誰，只是一起上下學(xué)的同學(xué)而已?！?p> 小慈甚至對朋友這個決定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詞都不愿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