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路上堵車,耽誤了時間?!?p> “我們合作過,客套話就不說了。開始提方案吧。”
“我是昨晚臨時做的方案。”伊總完全不把會議室里的小羅羅放在眼里,這個會議室里花總最大,自己人不說暗話。
臨時的方案,怪不得錯漏百出,不僅沒有年會的主題,沒有年會的畫面設計,即便活動建議,也是把其他家的活動照片直接堆砌。最重要的是,這樣正式的提案場合,每一個提及公司名字的地方都寫錯了,所有的“億房”公司寫成“一方”公司。
大寫的錯誤,視而不見。如果老板或者總裁在場,桌子都要掀翻,部門所有人都得滾蛋。七七心想。
妥妥的“雙標黨”。對七七的標點符號、行間距,花總零容忍,一旦發(fā)現就咆哮;對“自己人”的錯誤、所有人都能看出大錯的提案,卻惹不起一絲怒氣。
看不懂那些一面說著女人方向感不好一面還用著林志玲語音導航的人。
“自己人”的提案不過是有個過場,很快劉結束了。
“濤總,你覺得怎樣?”
“挺好的。呵呵,不錯。形式新穎,眼前一亮。”濤總的回答刷新了七七的三觀。關鍵時刻,他站隊正確,討好正確。七七還是太嫩,識時務者濤總,已經成為俊杰了。
其他同事不敢作聲,包括七七。領導沒有點名問話,誰都沒有發(fā)言權。
“你看,我都說不錯吧。這個活動你們絕對可以接下來,我去向領導推薦你們,你們回去再改善一下。”花總問濤總,也只是走個過場,一個濤總說好,就代表所有人說好。
“剛才方案上提到的那個舞蹈節(jié)目,我覺得就不用請演員了,浪費錢,我們花總就可以表演,我們花總的舞蹈跳得非常棒,到時候,讓花總也來一段。”濤總很自然地見縫插針。
“真的嗎?花總會跳舞?!?p> “嗯,我看過。跳得很好看,身段柔美,跟專業(yè)的沒差。”
“濤總,你別瞎夸了。我是業(yè)余的。雖然業(yè)余,我還拿過單位的表演第二名。第一名是上海戲劇學院畢業(yè)的,第二名就是我。我比不過專業(yè)的。”花總一得意,眉毛又錯位了,像兩道黑巧克力糊在額頭上。
“哇,第二名。”
“哇,第一名居然是上海戲劇學院,您這個水平了不得。”
濤總和伊總驚掉下巴。
“要不現場來一段。”大家起哄。
“還是別了。現在上班時間。看我的演出視頻就好了。哎,對了,濤總,你是不是在我的抖音上看到的?好幾年前的表演了,你怎么搜出來的?”
“出名的人不用搜?!?p> “哎,我不是什么名人。你們上我的抖音看就可以了?!?p> “你們都關注花總的抖音啊?!?p> 提案會變成了吸粉會。3個人,你來我往,讓花總心情舒暢。這是花總來公司后,七七第一次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濤總的引入那么隨意,伊總的捧場那么真誠,花總的謙虛那么自然。
沒有高位就沒有話語權,也沒有存在感。其他人同事不過是配角,默不作聲。
兩個將影響公司年會大局的大人物,雙方公司會議提案的場合,卻討論穿著,任意發(fā)揮,把旁聽的同事當做無關的販夫走卒。
自己人,任性。
“你今天這身打扮不錯啊。換了新款包包了?一定是男朋友送的吧?”
伊總微笑:“我關注你的抖音了,好崇拜你哦~”
兩個時尚界的女人開始嘮嗑了,像自家人一樣,乙方沒把甲方放在眼里,甲方的領導也沒把其他同事放在眼里。
整個過程,七七和其他同事都沒有開口,只是傀儡,出席一下,只有濤總被點名有幸參與對話。
七七看著這3個人,像看演出,全程恍惚。
?
小圓桌飯圈時間。也是八卦時間。今天珠珠出差不在。
“世界真小?!憋堊郎希咂咭蛔戮透袊@。
“怎么了?”
剛想開口,七七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守住秘密。
“沒有,今天招標會議遇到一個認識的人。”
“今天珠珠不在,我得多洗一個碗。平時都是她幫我洗。我的手不能碰洗潔精,一碰就過敏?!弊涎蟮恼Z氣從里到外散發(fā)嬌氣。
“今天珠珠不在,我想跟你們說,周末,我看到強哥和一位很時尚的女子逛街。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p> 七七和米雪沉默對視?!皯撌瞧胀ㄍ隆!?p> “嗯,說不定他們偶遇。”早就撞到真相的兩個人,了解合不攏嘴的紫洋,努力為這件事掩蓋。
自從花總來了公司,除了工作量,每天還新增不同煩惱的大禮包,作的“花”樣五花八門。
花總剛到公司,屁股挨著凳子,就傳喚七七:“七七,阿姨今天打掃衛(wèi)生了么?”
“應該打掃了吧。每天早上來都要打掃?!甭殘鼍褪沁@樣,除了應付每天的工作,還要包辦巨嬰領導的吃喝拉撒和噓寒問暖。
“你去叫清潔阿姨來。我問下她,怎么搞衛(wèi)生的。我這里除了蟑螂,還有很多奇怪的小蟲。”說完,從書柜上拿下鏡子,化妝。
從遠古到現代文明,職場永恒定律都是,得罪人的事,讓下級做。
“你今天打掃衛(wèi)生了么?”
“打掃過了。我早上從你辦公室里掃出很多蟑螂。你這里太多零食。”清潔阿姨麗姐站在花總辦公室里,縮著肩膀,卑微得像被犯錯的婢女。
清潔阿姨離開后,沒多久,花總再次發(fā)出傳喚。
“七七,你看到我的米奇鑰匙扣了么?”花總的大嗓門在辦公室里呼喚。
“沒有?!逼咂咦哌M去她的辦公室,她正在描眉。女人真的不嫌事多,又要把眉毛描黑,又要把眉毛剃成細細的柳葉狀。
花總掐著眉筆,緩慢地移動手指,手指在右邊的眉尾停住,然后輕微地抬起眉毛,波浪眉像小山峰,在額頭上下移動。
“怎么不見了呢?我朋友從美國迪士尼買回來的,限量版?!被倹]有放下眉筆,而是對著鏡子自語,繼續(xù)端詳眉毛。
“奇怪了,我放在桌上的,這些清潔阿姨怎么能拿辦公桌上的東西呢?打掃衛(wèi)生沒打掃干凈,偷東西倒是挺在行。”
高高在上的總,把一個“偷”字用在清潔工身上,七七虎軀一震。
“好像在會議室的紅木桌上看到過,沒怎么注意。”情商欠缺的七七,證實了清潔阿姨的清白,卻打臉花總。
領導把一件事栽贓身份低微的人,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耿直的下屬卻在關鍵時刻讓她顏面掃地,誠實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你既然看到了,為什么不幫我拿回來?”
“你什么時候看到的?”
“在哪看到的?”
“你是不是進我辦公室了!”花總的嗓音高了8度,完全不聽七七前面說的話。站在辦公室里的七七能想象外面辦公區(qū)同事們的猜疑。
“我不知道是你的。”七七連忙解釋。
“你去問清潔阿姨,打掃收拾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這些人打掃掃不干凈,居然偷東西。”她的世界里,錯永遠在別人。
如果是現金,用上偷字,匹配度還挺高;一個小小的鑰匙扣,用上偷字,量刑太重了。
得罪人的事,又是七七去干。七七問了所有清潔阿姨。
“誰要她的鑰匙扣啊?”
“就是,我還嫌多?!?p> “那玩意又不值錢?!?p> 阿姨們斜著眼,瞄著花總的辦公室,很小聲的討論。
“我好像看到了,在會議室的紅木桌子上看到過,我把它放在旁邊。你再去看下有沒有?”
為了脫開偷竊的嫌疑,清潔阿姨全部涌向會議室,但都失望了。
“哎,查一下監(jiān)控。”負責花總辦公室清潔工作的麗姐提議。其他阿姨點頭如雞吃米,恨不得雙腳都舉起來。
一堆女人圍在前臺的電腦旁,像圍觀宋仲基一樣認真。可惜,窗臺在攝像頭之外,大家又失望而去。
為證明“尋物”的認真,能快速回到工作崗位,七七把過程的所有細節(jié)向花總匯報,就差開個直播了。本以為到此為止,花總的食指以啄木鳥的頻率扣響桌子,伴著節(jié)奏一字一句地強調:
“這是從美國迪士尼樂園帶回來的,要想辦法找到。”
忘了說,這份加量不加價的工作,還包括生活小秘書。七七曾經為花主人找過從尼泊爾帶回來的耳釘、私人訂制的馬克杯、有紀念意義的筆記本、瑞士帶回來的小刀·····物件雖小,卻都獨一無二,非他不可。
為了找這些東西,七七都可以寫一篇《辦公室尋物攻略》了。
辦公室有個怪象,老板說的話,連標點符號都記得住;自己的東西放在哪,領導們卻經常失憶。這些小物件,一般都是直挺挺躺在會議室的窗邊、茶水間的沙發(fā)上、洽談室的桌上,最難找的,不過是掉在桌子底下,總之,一眼就能看到。而不清楚領導行蹤的下屬們,卻要為此跑遍樓上樓下,每一個可能的公共空間。為了一個馬克杯,來個辦公室一日游。有時候,級別不高的小領導,也會借著丟了一支筆,刷一下存在感。
“這樣吧,找不到的話,在公司群里發(fā)一則尋物啟事?!?p> 終于聽到一項明確的指令,知道“工作”的方向。七七到了前臺小梅那里,她正在煮銀耳蓮子羹。
“小梅,麻煩幫我發(fā)一則尋物啟事,在公司群里,并且打印出來貼在門口的宣傳欄上。”
“群里?”小梅的銀耳蓮子湯開了,在座位底下冒熱氣,為了遮人眼目,她迅速彎下腰關火,卻龜速回復。查看完銀耳蓮子湯,過了一會,小梅才慢慢起身,眼睛不抬:“你以為公司是你家,想發(fā)什么就發(f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