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與薄劍相擊。
整條春雨末忽地變得詭異起來,周圍的天地元氣劇烈地顫抖著,發(fā)出了如同鳥雀受辱的鳴嘯。呼哧呼哧的聲音來來回回在春雨末中占據(jù)了極其重要的位置,甚至直接占據(jù)了春雨末余下的所有聲音,所以這種聲音顯得有些煩躁又惡心,尤其是在劍光之中。
景云很是淡然,那怕他的木釵即將被折斷,那怕他的長發(fā)即將飄揚,依舊不能改變他面容上帶著的淡然之色。
處變不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此之謂大毅力,此之謂大堅定。
見慣世間種種的唐沛旻更是平靜如常,不會出現(xiàn)任何不該出現(xiàn)的情緒。手指揮舞著,于夜空中劃出無數(shù)道明亮的光芒,手指間的天地元氣控制著遠(yuǎn)處那柄飛揚著的薄劍,劍低沉嗡鳴于空中,如同夜空中陡然出現(xiàn)的流光,時而出現(xiàn)于景云的周圍,爆發(fā)出異??膳碌牧鑵杽σ?。
春雨末的街道損毀異常嚴(yán)重。
好在有馬車中的太子殿下在,饒是帝國諸多官吏,都不會膽大的去置喙這位殿下的行為。對于帝國而言,對于皇帝而言,有些看似很嚴(yán)重的事情,其實不過過眼云煙而已,可說可不說。
折扇的扇骨霍然出現(xiàn)道如針孔般的小洞,是剛才唐沛旻那柄鋒利薄劍的劍尖刺激,留下的痕跡。景云唇角出現(xiàn)了心悅的笑意,扯著嘴角較為收斂,平靜開口:“世間諸多劍客,你依舊是世間前列。在我看來,你的劍術(shù)已然超越了南邊那座低矮劍閣,至于所謂第一劍客持劍伯,往后多年你可比肩之......”
“多謝云先生夸贊,受劍......”
此時有些不近人情的唐沛旻面色如常,手中劍指微微朝空中點了三下,肆意調(diào)整了那柄劍的軌跡,使得那柄劍快然出現(xiàn)在景云的眼前,薄薄的劍身如同一支沒有箭羽的木箭,豁然破開了空間的一道口子,直接穿越于空間之內(nèi),驟然到達(dá)了景云的面前,熏染無聲到了他的面門。
手中折扇撲地綻開,扇紙受風(fēng)而搖。
薄劍終于到了面前,卻被薄薄脆弱的扇紙阻擋。
兩者各自消減......
這柄劍向前半尺,折扇便向后半尺。
兩者間的動作越來越快速,捷迅于春雨末吸引了周圍天地元氣的運轉(zhuǎn)。
景云踏步向前,折扇便隨著向前。
唐沛旻也跟著向前,面向景云漫步走去,可是他的劍卻只能后退。
二人的距離越來越接近,地面的青石板都被踏碎......
劍攜帶著兇猛橫行的威勢,到了折扇的背面,匯聚著無數(shù)更加可怕的天地元氣,準(zhǔn)備朝著某點一擊破之。不過他終究沒有明白,手中的劍代表著的真實意味,而對面那柄折扇和裁決先生又是何種層次。
景云緩緩向前,腳下的青石板不是被他踏裂,卻是因他而裂!
從折扇脫手后,他便始終背著手。
步子停下來,挺直身板站在春雨末,迎接著億萬朵雪花墜于塵世間,心中頓生幾多快意。背著的手忽地緩緩向前面抬動,似乎也要去遏住落下于塵埃的雪花,干凈白潔終究是惹人憐愛,所以他有些不忍心,有些不愿意,當(dāng)接下某朵雪花后,那柄與折扇為敵的劍咔嚓一聲,頹然落地。
擲地有聲!
劍終究是靈性的東西。
這柄劍也不是普通的劍,它于地面奮力的顫抖著,發(fā)出劍顫若雷鳴的聲動。
唐沛旻面色終于不再冷若寒霜,出現(xiàn)了明顯的變化。他不再平靜的眼眸望著地面那柄依舊奮力的劍,望著地面那些被踏裂的青石板,化作無數(shù)齏粉的青石板碎屑,心中頓生幾分不甘的心緒,他想要朝著天穹怒吼,發(fā)泄心中許多不甘的想法,可都于事無補......
劍已然敗落!
那他自然敗落!
他望著懸停著的那柄折扇,很是普通的材質(zhì),卻有著遠(yuǎn)超劍的靈性,依舊勢威不可擋。
此時無需再詢問些什么,平靜走到前面,拾起那柄依舊擺動著的劍。感受著他心中的涼意,感受著他心中已然緩緩?fù)巳サ膽?zhàn)意,那柄劍便不再顫抖,不再怒吼,悄無聲息般平靜下來。
寒風(fēng)瑟瑟,悄然襲來。
整條春雨末都有些寒冷,唐沛旻更加寒冷。
高興于有所得,沮喪于頃刻?。?p> 從頭至尾,景云都沒怎么出手,只是最后的抬手,他便敗在了這位裁決先生的手下。說不出多少不甘,也說不出多少心思悲涼。作為名劍客,保持平淡自然的心境是最應(yīng)該的基本,可當(dāng)他飽含希望的敗了之后,那些平穩(wěn)的心境終是發(fā)生了細(xì)微的變化。
或是超脫?
或是明悟?
或是有所得?
都在一劍之中......
景云望著前方站著巍然不動的唐沛旻,望著他拿著那柄劍不發(fā)一言。平靜無波的眼眸終于出現(xiàn)了細(xì)微的漣漪,從最細(xì)微處蕩然開去,又是迅速斂去,笑容頓時掛在了臉上,微笑著說道。
“雖然你說自己不是天資卓絕著,可事實總是會告訴你最準(zhǔn)確的認(rèn)知。能在戰(zhàn)斗中明悟自己的道,能在戰(zhàn)斗中踏入自己的道,你已然有著超越世間無數(shù)修行者的天賦悟性,于是你在春雨末這場戰(zhàn)斗后,明白了自己的劍道,成功道法大成。進(jìn)入天命巔峰,此時的你已然可以比肩大堰持劍伯......”
“甚至預(yù)言中的入圣,也不是虛無縹緲!”
景云欣慰,所以感到高興。
高興于帝國出現(xiàn)位天命巔峰的修行者,更是有希望入圣,他感到興奮又激動,卻并無半點作為敵人的自知之明?;恚?dāng)然作為帝國世外在世間的裁決先生,他有足夠的驕傲和自信,不需要忌憚任何敵人對他造成威脅,世外兩字便足以恫嚇許多修行者。
即便是那位入圣的強者,也改變不了這種恫嚇。
唐沛旻臉上出現(xiàn)了笑容,端端正正行禮:“多謝云先生之指點,今日膽大妄為要與先生一戰(zhàn),實在是我不知所謂。”
“有所戰(zhàn),有所得,若是帝國修行者都如你這般,我更是希望多來幾次?!本霸菩χ鴵]了揮手,表示不在意,也表示了自己的希望。
唐沛旻點了點頭,再次拱手行禮:“今日是唐沛旻輸了,先生之恩,唐沛旻必不忘......”
景云淡笑著,也不在意這些話是否真實。
.......
這邊戰(zhàn)斗結(jié)束,這邊談判自然終結(jié)。
老馬揚蹄,且有掉頭的自知之明。
馬車還未過多轉(zhuǎn)動,馬車內(nèi)的太子又是說道:“將符令交出來......”
聽到符令二字,林亦面上細(xì)微處發(fā)生了變化。但超強的耐心和表情控制,使得他沒有露出半點可見的詫異。很自然坐在何夕的身邊,很自然的凝視著馬車,表情依舊是和之前一模一樣,似乎是全然不知,似乎是不知所謂,但他終究明白太子話中的意思。
何夕扭著腦袋,很無奈的盯著他:“別裝了,都已經(jīng)知道的事,你裝得再像又有什么用處。何況那塊符令你拿著也沒半點作用,還不如直接交給別人,換取自己的安逸生活?!?p> 知道話中的意思,林亦不能在裝聾作啞,緊皺著眉頭不甘的看著何夕。臉上的表情有多么嚴(yán)肅,就可以體現(xiàn)他內(nèi)心此刻有多么糾結(jié)。說到底,他終究是有些不服氣,對于帝國太子他確實不敢招惹,可若是不報仇,也對不起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何以面對自己。
“所以一切都過去了?”
馬車中有諷笑和好奇:“那你還想要怎樣?”
眼眸深深盯著那厚重的車簾,沉靜的風(fēng)悄無聲息的進(jìn)入。林亦的神情顯得凝重,眼珠迅速轉(zhuǎn)動著尋找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條件,半響后,他開口道:“將符令交給你也沒關(guān)系,何夕說得很對,這東西對我而言確實沒什么益處。不過若是輕易交給你,我又心有不甘,畢竟這是我在生死間弄回來的?!?p> “所以你到底要怎樣?”
馬車內(nèi)的青年終于不再有耐心,唐沛旻的戰(zhàn)敗無法抵消唐沛旻越境的高興,且離開春雨末之后,他的手臂雖然不至于掉落,也會脫掉半層皮。這對他而言,不算是什么很大的傷害,卻也能讓他心情不暢快,憤懣與怒焰壓抑在心中,遲遲未得爆發(fā)的機會。
不受呵斥的影響,林亦優(yōu)哉游哉說道:“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我就可以將符令交給你?!?p> 何夕震驚的同時又覺得好笑。
馬車內(nèi)的人終于氣極反笑,馬車周圍的劍意忽地凌厲起來,壓抑著林亦的意念。連是他周圍的空氣流速都變慢了許多,仿佛有著柄劍懸垂在他的頭頂,且是隨時都會掉落。
“怎樣?答不答應(yīng)?”林亦牙齒微顫,忍聲出口。
“哈哈哈!”太子發(fā)出了爽朗的笑,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真的高興,話語漸漸陰沉:“你倒是個十分有趣的,我要的東西從來沒人敢向我提條件,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那我且答應(yīng)你,看你有沒有資格和福份消受這個條件?!?p> 符令到手,馬車疾馳而去。
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春雨末。
景云走到兩人的身邊,被月色拉長的影子在地面搖擺著,折扇微風(fēng)襲來,有些寒冷刺骨。
“你倒是有趣,膽子也是真的大......”
林亦嘿嘿笑道:“只要膽子比天大,敢把皇帝拉下馬?!?p> “何況他還只是個太子......”
聽到這大不敬的話,景云盯了他一眼,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