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算落之事
農(nóng)歷十月的嶺南氣溫適宜，便有一種秋日里才能賞的花盛開了，人人皆道，四月春風(fēng)海棠開，五月荼蘼花事了，九月桂花滿院香，十月美棉艷無方。
伍侯爺遇到嶺南知府千金時便是在這美棉花開的季節(jié)，日后這定情之樹就栽種在侯府的正堂之中，時至今日，花期如約而至，人兒卻不似從前。
伍侯爺不免想起伍子依剛到他身邊時的場景，那時的她剛蹣跚學(xué)步，卻會跟在他身后牙牙學(xué)語，惹人心疼；可今日再看她，卻是滿腹的悲涼，擔(dān)心她小小年紀(jì)這心思就如此沉重，只恐這日后她會活的跟尊只會笑的菩薩一樣，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事情都獨(dú)自揣著。
讓人嘆息。
“你擔(dān)心你大姐姐嫁到海家會受委屈，就將你母親的東西做了可日常戴著的巧物件，好讓京城中的人知曉這其中的厲害，好個心思細(xì)膩環(huán)環(huán)相扣，可唯獨(dú)算落了一件。”伍侯爺義正詞嚴(yán)地指出了她考慮不周的心思。
伍子依的心咯噔了一下，沒料到祖父竟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思慮萬千卻想不出到底是那一處算落的。
她抬起頭揚(yáng)著淡淡的笑顏，一本正經(jīng)地說：“祖父這一生馳騁疆場，為國家立下了數(shù)次的汗馬功勞，實(shí)乃一等一的國之棟梁，這卸下戎裝之后又居高位多年，深謀遠(yuǎn)慮之間必定比我這個孩童要思慮周全許多，小熙自然比不得?！?p> 聽她說出這番極巧的話，伍侯爺松了松緊繃著的臉又恢復(fù)到了那個慈愛的祖父上，“你這個小鬼精，就想從祖父這里多套幾句話出來，就連這小心思都用上了。”
“哪有，祖父錯怪小熙了?！?p> “你也別急著駁辯，祖父深知小熙此番是為了你大姐姐好更是為了整個侯府好，可你偏偏算落了人心難測，這人心啊可善加利用，但稍不留意，用錯了方法可是會傷到自己的?！?p> “人心難測……”伍子依忽然醒悟了過來，“原來是因為這個?！?p> 伍侯爺見她一臉了然，挑眉一笑，“可知道了？”
“小熙明白了，多謝祖父的提點(diǎn)?！耙驗樽娓傅囊痪涮狳c(diǎn)，剛才沒想明白的事情，忽然就明朗起來，“咱家是超一品候爵，祖父主掌家中大事，二叔在商界風(fēng)生水起，無不是一等一的人，自然家中不缺這些稀罕物件，可小熙偏偏在此時的緊要關(guān)頭上出了風(fēng)頭，那些有心之人便會覺得小熙年幼喪失雙親就得祖父祖母的庇佑，所處的事情，讓人覺得侯府長房嫡女自視高人一等，然而目無下塵的結(jié)果終是惹人厭煩，失了人心便不得長久的?！?p> 伍侯爺?shù)奶狳c(diǎn)讓伍子依如芒刺背，知道自己過于高顯只會得到反效果。
伍侯爺揮了揮衣袖，又命人拿出棋盤來，“這件事情你已知曉便就罷了，倒是這第二件事，可是件不小的事情，小熙，祖父想聽你自己說說這其中的厲害?！?p> 伍子依知道伍侯爺提的是爬樹取風(fēng)箏一事，剛才在祖父的提點(diǎn)下已經(jīng)知道不能再自作聰明了。
“二姨娘不惦記其他人偏就惦記著清湘房，除了幾個我信得過的人，哪些不是二姨娘特意安排在我身邊當(dāng)眼線的，所以小熙就想著，既然是想要惹出事情來，總躲著是逃不掉的，一來二回都平安度過的話自然會讓對方下更大的棋局，所以我就估計著讓她得一次意，看看她到底還有什么后招，到時也好預(yù)防著。”
伍侯爺靜靜地聽著，臉上只是平淡的笑容，不急不慢地利用棋局告訴她：“當(dāng)初你二叔將她領(lǐng)進(jìn)門的時候，我和你祖母就料到了有這一天。潘氏總歸是大家閨秀出生，學(xué)的也是中規(guī)中矩的主母風(fēng)范，所調(diào)教出來的孩子也是善良之心的人，在以后日子上必定不會為難你?！焙鋈徽f此竟停頓嗤道：“偏這葉氏渾里來渾里去的，沾惹了那些不好的習(xí)氣來，從第一天跨進(jìn)侯府開始就將家中搗騰得是一團(tuán)亂?！?p> 伍侯爺對于次子娶的這位小妾原是極力反對的，若不是當(dāng)初長媳傅氏念著同為身懷六甲的葉氏可憐，料她有十八般武藝也是定進(jìn)不得門的。
“我瞧著二姨娘這一兩年開始對二叔的事情指手畫腳，想來出海走商也都是她一人的主意?！?p> 伍子依將自己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伍侯爺聽著思慮了一番，欲開口說些什么的時候，金都尉進(jìn)來報了二爺請安來了。
伍子依立即起身，行禮道：“祖父，小熙明日再帶上新茶來請安，今日就先退下了?！?p> 剛退到一旁，就見二爺伍秉熠進(jìn)了屋，揮著大水袖行了禮：“父親萬安，兒子來回報海家聘禮之事?！?p> 伍侯爺并未抬頭，只是落棋在一旁端詳著棋局，“估摸著你這會子一定會來，你且好生坐下。”
這是要讓伍秉熠落座下棋的指令，往日伍侯爺一直如此。
“是的，父親?！?p> 伍秉熠走來時，伍子依行了禮：“二叔萬安，方才已向二娘請了安，得到了好多東西，巧在這里遇見二叔便就此謝恩了?！?p> 伍秉熠瞥了一眼在旁的伍子依，帶著嚴(yán)正的語氣說道：“小熙這孩子就別端著禮了，你與子欣不過差一月卻性子完全不同，二叔瞧著懂事不少，可有多讀書？”
伍子依點(diǎn)點(diǎn)頭，“方才二娘就賞了我好幾本書籍，我瞧著書名就喜歡?！?p> “那好那好，二叔讓人多留意著，也索性將我書房中的書挪一部分到清湘房去，也算是給你四妹五弟立個榜樣才是?！?p> 得了書籍，伍子依自然高興：“那小熙就在這里謝過二叔了，也謝過祖父，要不是祖父舍不得房中的書籍，這會子還得不到呢?！?p> 一直觀著棋局的伍侯爺這才抬起頭，“你這小鬼精，剛才還說得好，這會子得了一屋子書就變了卦，真是白心疼一場！”伍侯爺說著笑，臉上卻有些嚴(yán)肅的表情，要不是伍子依知道內(nèi)情，早就被嚇得魂不守舍。
“父親何必與這孩子計較，小熙愛書我是知道的，近日海上的商事較多，我一時半會也沒閑功夫打發(fā)著看書，正好給這孩子，兩全其美的事情，父親何不成全？”
聞言，伍侯爺才松了臉上的表情，笑道：“一個兒子一個孫女都不是省油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