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那句話落下時,湯湯的腦袋不禁嗡地一聲炸響。
尸體……動了!
湯湯全身僵硬,渾身發(fā)麻,她盯著冬生的臉,發(fā)現(xiàn)冬生也是同樣看著她。
漆黑的靈堂中,只聽到一種扭動關(guān)節(jié)的清脆聲音。開始只是幾聲,隨后越來越多,緊接著就是密密麻麻蜂鳴一般的扭動聲。
所有的尸體,除了他們身前的這兩具,全數(shù)都動了起來。像一只只提線玩具,扭動著焦黑的身體,從長桌上,爬了下來!
湯湯的頭皮簡直要炸開來了,尸體竟然集體詐尸了!
那些尸體落到地上,并不像人一樣直立起來,而是用著四肢匍匐在地上,瞪著那雙窟窿眼環(huán)視著四周,脖子里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當那窟窿環(huán)視到湯湯這時,湯湯汗毛一豎。那一雙雙窟窿一般的眼睛漆黑一片,詭異至極,仿佛要把人活活拉入它眼底的深淵。
湯湯屏住呼吸,盡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那些眼睛凝視片刻后,慢慢又轉(zhuǎn)了回去。
湯湯與冬生互相對望了一下,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氣,這些鬼東西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們。
門外的日頭已經(jīng)徹底落了下來,夜色開始爬上天空,那詭異的月亮越升越高,在空中散著銀白色的光芒。
所有的尸體仿佛都受到了月光的感召,開始“咯咯咯”地瘋狂扭動自己的關(guān)節(jié)。
只聽到一聲聲骨骼爆裂的聲響,那些尸體竟然以難以想象的角度,把四肢全部反轉(zhuǎn)到了外邊,用手肘和膝蓋頂住地板,開始以著常人完全無法做到的姿勢詭異爬行。
湯湯和冬生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修羅地獄,地上那一個個用手肘和膝蓋爬行的尸體,好像具有意識一般,在地上聚集,開始往屋外爬去。
當最后一個尸體爬出屋外后,湯湯和冬生才猛地松開憋著的胸腔,大口呼吸起來。
“那些東西……爬出去了?!?p> 湯湯和冬生對了一個眼神,都慢慢地移動腳步,往門外走去。
只見月光下,那在地上爬行的尸體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向一個地方爬去。
湯湯看著這詭異的一幕,開口說道:“你有沒有覺得……他們的姿勢很像一個東西?!?p> “像……蝙蝠。”冬生回答道。
那尸體把四肢翻折過來爬行的樣子,竟然和蝙蝠的行走方式一模一樣。
只見那群尸體爬到一處高凸的崖邊,脖頸“咯咯咯”轉(zhuǎn)著,好似在傳頌著什么東西。
他們的前肢抬起,手肘相觸,頭顱下垂,對著那輪月光,發(fā)出“嗚嗚嗚”的聲音。
月光綻放出來無比神圣的光澤,那群尸身沐浴在這光澤里,畫面詭異萬分。
“他們拜月之后,就再也不動了,那三十幾具尸體,現(xiàn)在還斷崖,就凝固成拜月的樣子?!?p> 湯湯坐在霍卻的案邊,看著霍卻翻閱文書,他那英氣的眉眼輕輕皺著。
“那就像是一場儀式,這方家三十幾口人,就像是這個儀式的祭品。”湯湯猜測著補充道,那一幕在她的記憶里清晰無比。
“是萬鬼朝月,是來自大荒的巫術(shù)?!?p> “大荒?就是那個信仰禺淵的地方?!睖珳嚾幌肫鹆舜饲靶≡菐讉€帶著古怪面具圍著她跳舞的人。
“大荒的修真人士,一直在研究如何用人類的身體,承載無量意的力量。但這無量意與靈力本就相駁相斥,就像是光明與黑暗,生存與死亡,無法融合。
這也是我們常年與禺淵開戰(zhàn)的原因,直至最后一場戰(zhàn)爭,圣元皇后打敗了禺淵魔尊夜迦,晟朝才贏來了這百年的盛世安康,人丁繁榮?!?p> 霍卻說完,沉思了片刻后,說道:“這件事情,此后你就別管了?!?p> 湯湯一聽,心里并頭不愿意。但看見霍卻的樣子,嘴里應了一聲,心里頭的小算盤卻是打得“嘣嘣”響。
反正出了這門,你也管不到我。
“近日京都城出現(xiàn)了女子被害的案件,死法詭異,并不像是常人所為?!?p> “京都有殺人案?”湯湯回過神來,追問道。
霍卻輕輕地“嗯”了一聲,說道:“犯人沒有留下絲毫線索,官府現(xiàn)在還沒抓到嫌疑人,你近日不要在晚間出行?!?p> 霍卻說完,便不再多做解釋。
湯湯揶揄地開口:“你不會是關(guān)心我吧。”
說完湯湯就立即后悔了,默默地在霍卻的寒光注視下,退到了五尺遠的地方站著。
你這該死的嘴,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說的特別多……
湯湯走出霍卻房門時,清晨的陽光方才灑向大地,湯湯與冬生趕了一夜的路,才在早晨開城門時,趕回了京都城。
湯湯悶悶不樂地關(guān)上門,她的內(nèi)心堵得慌,她走下臺階望著地上的石子畫,出神地想著。
為什么和在南岐山時不一樣呢,這樣的霍卻,和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少年,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湯湯哀嘆了一聲,搖搖腦袋。
“喂,你是誰!”
一個女子的驚呼打斷了湯湯的思路,湯湯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淺黃色小襖,頗有些姿色的丫鬟正害怕地看著她。
“你怎么進來的!”
湯湯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我……走進來的?!?p> 湯湯是走進來的,光明正大半夜從圍墻進來的。
那丫鬟還想開口,猝不及防得到這個走進來的答案,差點被湯湯這句話噎死。
“你……我!你個小偷,小偷!”
那丫鬟惱羞成怒大喊起來,聲音刺得湯湯耳朵疼。
湯湯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已經(jīng)習慣了出入霍府,但對于外人來說還是個不速之客的身份。湯湯剛想開口辯解,房內(nèi)卻傳來一個聲音。
“什么事?”
那丫鬟立即停了聲,對著門內(nèi)喊道:“爺,院里有個竊賊,您沒事吧?”
門打開了,霍卻從里面走了出來,曦光灑在他那劍鋒般的眉角上,分外好看。
“爺,就是這個小賊?!蹦茄诀叻路饟Q了一個人,一改方才的模樣,眨著眼睛用手指著湯湯,雙肩微微抖動,看上去好像十分嬌柔可憐。
霍卻看了一眼那個丫鬟,沒有回話,從懷里拿出一個黑色物什,丟給了臺階旁的湯湯。
湯湯趕緊伸手接住,打開一看,黑色的無字牌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以后……走大門?!?p> 霍卻說完,轉(zhuǎn)身回到了房內(nèi)。
這是……湯湯拿起無字牌,借著曦光在手中翻看,嘴角不禁揚起。
雖然老這么兇,但實際上……
湯湯勾著無字牌的銀穗,腳步輕松地往外面走,留下那一副黑臉的丫鬟,咬牙切齒地看著她的背影。
今天的早晨,分外清新呢。
湯湯從沒有好好逛過這府邸,如今有了可以自由來去身份,更是要好好欣賞下這園子的風采。
湯湯哼著小曲,過了一處月洞,落入眼簾的是一處木架小廊,上頭爬著紫藤。但此時已經(jīng)快入冬,那紫藤葉已經(jīng)落完了,灰色的藤枝蜿蜒交纏,頗為雅致。
而那木架小廊下,坐著一個背影,那背影伸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執(zhí)著一杯淡青色的茶。遠遠望去,若寒霜傲人,若朗風明月,僅僅只是一個背影,就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湯湯知道這人是誰,心中驚喜,悄悄地接近想要來個出其不意。
“這么久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p> 湯湯停住腳步,對著這個背影翻白眼,還是依舊的毒舌。
“你連轉(zhuǎn)都沒轉(zhuǎn)過來,怎么知道我沒長進?”
那個背影放下淡青色的茶杯,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露出他那張三分清冷三分疏遠的臉來,幽幽地說道:“沒長進不說,倒是長得更胖了,看來京都風水養(yǎng)人?!?p> 湯湯心頭一堵,恨不得此時就要和這個一本正經(jīng)的人同歸于盡。
“莫靖安,我被人直接綁到京都城的時候,怎么不見你跑出來毒舌我?!?p> “我們這樣見面,不是更好嗎?”
湯湯思忖了一會,笑著說道:“我看你是找不到我,原來堂堂莫家長子莫靖安,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p> 莫靖安沒有回答她,執(zhí)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說道:“連四大院都進不去,你還是先好好考慮自己的今后。”
湯湯哼哼一笑,說道:“雖然沒進四大院,但我拜了兩個超級厲害的師父,連你都打不過的那種?!?p> 莫靖安嘴角一抹淺笑,湯湯忽然一愣,在莫靖安這個笑容里意識到了不得了的事情,驚恐地說道:“不會吧,莫靖安?!?p> 莫靖安沒有說話,湯湯跳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說道:“不會吧,這些……這些難道都是你搞的鬼。我是按照你所說的順序去考四大院的,所以……所以是你故意讓四大院不招我,讓我只能去閑人居。”
湯湯說完,又有些疑惑地說道:“但……但你怎么知道師父們會收我為徒?”
“湯湯,如今你常常出入霍府,在別人的眼里你就已經(jīng)選擇好了站位。但無論你決定站在哪里,都一定要注意腳下那裂開的深淵,這京都城不是表面那么安靜?!?p> 說完這句話,莫靖安起身,拍了拍湯湯的腦袋,往后院走去。
“喂,莫靖安,你還沒說清楚,你是不是用你們莫家的力量不讓我進四大院了?”
莫靖安微微擺了擺手,說道:“好好參加散人賽,另外,莫沁說她想你了,抽空去看看。”
“你別走,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你呢!”
莫靖安的背影消失在了月洞后面,湯湯還愣在原地。
所以……自己就這樣給安排地明明白白的,從一開始來到京都參加四大院校招生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遇見他?
“喂!莫靖安,你到底是怎么確定我拜師前不會被師父們打死的!”
湯湯不甘心地沖著他離去的方向大叫,恨恨地踢了一腳石凳,結(jié)果自己痛地彎下腰去。
嘶……真的是不能用腳和石頭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