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室內(nèi)明亮的手術(shù)燈把主刀醫(yī)生的額頭細密的汗珠照得晶瑩剔透。副手哆嗦著拿起紗布,擦掉那些汗珠以后她立馬收回手,視線往下滑,惋惜的目光落到病床上病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手術(shù)室外一個身著深藍色正裝的男人,焦急地在走廊上來回踱步,清冷的樓道里只有他來回踱步的聲音,一聲接一聲震入他的心底。
時間已經(jīng)過了兩個小時了,手術(shù)室里的蘇晨雪還是沒有出來,然而護士已經(jīng)讓他簽了三次病危通知書了,還是第一次,他把“凌秦莫”三個字寫得那樣潦草,面目全非。
他是忙忙慌慌直接從公司直接趕過來的,當時他正在加班,看到手機上蘇晨雪的來電,欣喜若狂,還以為她終于不生氣了愿意理他了,卻沒想到,高高興興的接起來,卻是警察用她的手機打來通知他趕來醫(yī)院的電話。
等到凌秦莫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蘇晨雪已經(jīng)在手術(shù)室里了,他甚至連蘇晨雪為什么會大晚上在繞城高速公路上?又為什么么會出車禍,她傷得有多重?是和誰一起出的車禍都不知道?他只能在手術(shù)室門口焦急的來回踱步,不停地透過門上的玻璃往里張望,不知不覺,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他三十年的人生中,這還是他第一次因為緊張和擔憂,失去了他平日里的從容不迫和所有理智。
以至于,連助理沈宇走到凌秦莫的身后他都沒有半點察覺。
“凌總……”沈宇輕聲叫凌秦莫,生怕再嚇到他似的。
“嗯?”他回過神扭頭看著沈宇問“去警察局問清楚了嗎?怎么回事?”
“凌總……夫人她……”沈宇心驚膽戰(zhàn)又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這個眼睛里全是紅血絲的男人,慢吞吞的開口“警方說……夫人是坐在副駕駛上出事的,由于是高速,所以車速非??臁蛉恕惶暇茸o車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意識了……”
凌秦莫定神直視沈宇,眼神里的擔憂和害怕又多了幾分。
“事故原因是由于夫人乘坐的車子突然變道……被……被后方同向車子追尾……”沈宇覺得,他做凌秦莫的助理以后任何一次的工作匯報都沒有這次一樣膽戰(zhàn)心驚,生怕不小心再惹眼前這頭雄獅更生氣。
“誰開的車?要開去哪?”凌秦莫咬牙切齒,漸漸恢復了一點理智,雖然不知道緣由,但他此刻真的是恨不得把那個突然變道的司機揪出來暴打一頓!
終于,自己最怕凌秦莫問的問題來了!沈宇咬了咬牙,不敢再繼續(xù)看他,低下頭聲音小了許多“……司機是……鄒文彥……去……去哪就不知道了……他車里只有他和夫人的證件……以及…以及兩個行李箱!”
鄒文彥?偏偏還是在這個時候!帶他們的證件以及……他們的……行李……他們要去哪?蘇晨雪難道要離開自己?去和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私奔嗎?
凌秦莫只覺得身體里所有的血液都一股腦的沖進腦子里,有些眩暈,但還沒等他開口說什么,手術(shù)室的大門突然開了!
“誰是病人家屬?”醫(yī)生疲憊的摘下口罩,左右張望了一下,視線定格在門口的兩個人身上。
“我!我!”凌秦莫來不及再考慮別的事,只著急地迎上去?!拔沂撬煞?!”
“手術(shù)暫時是成功了,但仍未脫離危險!病人頭部輕微腦震蕩……身體多處骨折……得觀察48小時,看能不能醒過來!就算醒來以后也還得觀察有沒有什么后遺癥!她的性命暫時是保住了……雖然……”醫(y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已經(jīng)做好面對病人家屬激動情緒的準備,“雖然她腹中的胎兒沒保住,病人一會兒就會被推去……”
“什么胎兒?”醫(yī)生話還沒說完,凌秦莫就已經(jīng)失控了,他的眼睛里,憤怒、震驚還有恐懼交匯在一起,雙手緊緊的揪住了醫(yī)生的衣領(lǐng)。
“孩子在送進手術(shù)室前就沒有胎心了!”在醫(yī)院十多年了,各種難纏兇狠的病人家屬都見過,可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生起氣來的樣子,真的嚇到醫(yī)生了,他忙求助的看向凌秦莫身邊的男人沈宇,緊張的快速補充道“而且病人病歷上來看,她昨天才在醫(yī)院做過產(chǎn)檢!”
“凌……凌總!凌總!”沈宇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壯著膽子上前去拉凌秦莫的胳膊,試圖解救驚慌失措的醫(yī)生。
可凌秦莫的力氣太大了,沈宇用力試了好幾次,毫無作用,他依舊拽著醫(yī)生不放,目光里全是怒意!還好此時手術(shù)室的門再次開了,頭上包著紗布身上被被子蓋著的蘇晨雪被推了出來,她原本小巧又白皙的臉上現(xiàn)在不僅腫且青一團紫一團的,還帶著斑斑點點暗紅的血跡。
“晨雪……”凌秦莫立馬滿臉的心疼和緊張,注意力轉(zhuǎn)移,松開醫(yī)生就跟著病床小跑著跟著病床往重癥監(jiān)護室走。
“抱歉!”沈宇微微向醫(yī)生鞠躬以示抱歉后立馬跟上了自己的老板。
……
蘇晨雪做了一個很驚恐的夢,夢里她坐在副駕駛位憤怒的朝駕駛位大吼“鄒文彥!你要帶我去哪?你瘋了嗎?”
“帶你走!”鄒文彥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冰冷又堅定的直視前方,油門不自覺又往下踏了一點,“你必須!回我身邊!”
“我要回去!”見他不但沒有減速掉頭的意思還加速,蘇晨雪臉上的緊張又深了一些,更加鄭重的重復“鄒文彥!我說我要回去!我懷孕了!”
鄒文彥愣住,一晃神的功夫,車頭已經(jīng)快要撞上前車車尾,他立即條件反射的往右猛打了一把方向盤。
嘭————
來自后方巨大的沖擊力使得他們身體都沖向擋風玻璃,又被彈出來的安全氣囊給擠了回來!
蘇晨雪意識有些模糊的睜開眼睛,只覺得胸口好悶,全身又麻又痛,全身都被重物擠壓著似的無法動彈,她下意識費力地把右手緩緩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混著額頭上留下來鮮紅的血液,眼睛疲憊的合上……
在她沉睡的過程中,這個夢一直反復,一直反復,她好累,想徹底的睡過去卻還是依舊不停被這個夢境反復折磨,想醒過來卻又怎么也睜不開沉重的雙眼!多番嘗試以后,終于醒過來那一刻,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燈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識的想抬手擋一下卻覺得自己被綁住了似的,無法動彈!她只好再次閉了一小會兒眼睛,等到適應了外部的光線又再次緩緩睜開。
“晨晨……晨晨……你終于醒了!”凌母哽咽又驚喜的聲音立馬在蘇晨雪旁邊響起。
蘇晨雪目光尋聲望去,凌母臉上寫滿擔憂眼睛紅紅的全是淚,凌父已經(jīng)沖出病房去找醫(yī)生去了!諾大的病房里,沒有……凌秦莫……
她緩緩抬起夾著連接心電圖儀器的夾子的左手,緩緩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掌心下面再也沒有了之前有個小生命待在那里的感受,那里好像空落落的,似乎之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不知道是眼睛被燈光晃得疼,還是全身從頭到腳火辣辣的痛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滑落到枕頭上。
“寶寶沒保住”凌母傷心的看著蘇晨雪傷心的樣子,心疼地皺眉,“還好是小車和你們撞的,要是是張大型車的話……不過好在,你胳膊腿都還在,醫(yī)生說你的右腿還有兩根肋骨折了,多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了!現(xiàn)在麻藥也過了,你忍著點痛……等傷口愈合了,就不疼了!”
話間,醫(yī)生已經(jīng)跟著凌父進來,做完一系列檢查后,醫(yī)生對凌父凌母囑咐了幾句便出去了。蘇晨雪一直目光呆滯的盯著天花板出神,眼淚一滴接一滴的從眼角滑落,凌母忙心疼的含淚用紙巾俯身幫她擦去眼角的淚,忍著哭聲安慰她“別難過,晨晨,你和小莫還年輕,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爸爸媽媽,對不起……”她的聲音夾雜著哭泣聲,雖然沒有力氣但卻不算太小,“我本來……打算找個機會……告訴秦莫,然后告訴你們的……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凌母忍著哭,害怕因為自己哭而惹得蘇晨雪更傷心,肩膀顫抖著背過身去,沒有說話。凌父輕輕拍拍她的肩頭紅了眼眶,“傻孩子,別想那么多了,過去了!你好好休息,我和你媽照顧你……小莫……小莫他實在有急事,出差去了,等他一回來,我們立馬讓他過來看你!外公還……還不知道出事,他身體不大好,等過段時間我們再告訴他!”
“嗯……爸,你和媽年紀也大了,照顧我,你們身體會吃不消的……你們給我請個護工就行,我沒事的……護工還專業(yè),我就是醫(yī)生,我知道,沒事的!”蘇晨雪眼角還掛著淚卻努力擠出一絲絲微笑。
她知道,凌秦莫也許,再也不會來見她了吧!她似乎,又一次踩到了他的底線……
凌父眼睛里面更紅了,忙抬手擦干眼角的淚水點頭“好,也好,那我和你媽換著陪你!你快好好休息,養(yǎng)傷最重要!”
蘇晨雪覺得這一番話下來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頭暈目眩還全是陣痛,雖然想說不用輪流一直守著她的,但礙于實在是提不起一點力氣,只好作罷!微微嘆了一口氣,又閉上沉重的雙眼……
蘇晨雪養(yǎng)了將近兩個月以后才拆了腿上的石膏勉強可以杵著拐棍下地走路,打算再做幾天復健就出院,這些日子護工把她護理得細致入微,凌父凌母也風雨無阻的輪流來陪著她,任她怎么勸都不肯回去。
蘇晨雪再次見到凌秦莫,是在一個深夜里,凌母看蘇晨雪睡下以后才默默離開。睡夢中,蘇晨雪聽到隱約的交談聲,睜開眼睛一看,護工已經(jīng)走到門口了,自己的病床前立了一個冰冷的男人,他正居高臨下的盯著自己看,目光冷得可怕!隔這么遠,她都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她有些呆滯,大概以為自己在做夢吧!
“你…身體…好些了嗎?”他微微躥了一小步,走到床尾面無表情的搖起病床床頭讓蘇晨雪坐了起來,然后走回病床邊,穩(wěn)穩(wěn)的坐到病床床沿,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微醺淡淡開口,“我們,談?wù)劙?!?p> “嗯……”她這才回過神來,收回視線,努力緩慢支起身再坐直了一點,凌秦莫順勢往她背后塞了個枕頭,讓她靠著舒服一點。
“為什么……懷孕了不告訴我?”她身上的皮外傷幾乎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看起來氣色還是不太好,他忍下對她的關(guān)心,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直接開口問她。
“每次,我要和你說的時候……都被別的事打斷了……”她低下了頭避開他寒冷的目光,“對不起……”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的話,蘇晨雪覺得,她一定不會又一次被巧合打斷,可是,似乎一切都注定了吧!注定了……這個孩子,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凌秦莫沒有動,目光如水靜靜的盯著她看“你和他……打算去哪?”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混入了些抽泣聲,“我真的不知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凌秦莫許久沒有說話,空氣中只有蘇晨雪哽咽的聲音。
“那……你……為什么會上他的車?”他緩緩開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依舊低著頭的她,“你想跟他走是嗎?”
蘇晨雪終于抬起了頭,臉上和眼眶里全是淚水的與他對視,目光充滿自責,“他給我打電話說……蘇院長病了……叫我和他一起去看看,我……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可是……”她再次低下頭落淚,沒再繼續(xù)解釋。
凌秦莫嘆了一口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無奈的嘆息。但是目光漸漸有了一絲溫度,他抬起的右手還沒碰到她的頭頂,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們離婚吧!秦莫!”再次抬起頭,蘇晨雪的目光充滿堅定,語氣沒有一絲的猶豫!她一定考慮很久了吧?
“唔……”
剩下的話全被凌秦莫堵回去了!他湊近她,身體緊緊的貼著她卻又害怕擠到她的傷,所以想到這立馬貼她貼得松了一點,右手放在她腦后緊緊扣著她讓她無法閃躲,任由她的手無力地推了自己的肩膀幾下。
也許是她身體還沒好的原因,她只是微微掙扎反抗了幾秒就沒動了,她依舊只是閉著眼睛默默流淚,由著他也不給他任何回應……
錯也好,對也罷,一切都來不及了……
許久,他才停了下來,拉開一點點與她的距離,目光再次充滿憤怒的注視著她,一字一頓的問她“為什么?”
換做以前,這個樣子的凌秦莫一定已經(jīng)把蘇晨雪嚇到不敢說話,甚至連呼吸聲大了一點都怕再次激怒他,可是今天,她只是覺得胸口很悶,全身很無力,卻……并不害怕。
“我不想再傷害你了!沒了我……你也不會這么累了!我以為……我們結(jié)婚以后會像普通夫妻一樣,平淡甚至會幸福,可是……我們倆卻一直在不停的互相傷害!我累了……你也累了……所以,我們到此為止吧!”也不知道是因為在哭的原因還是因為剛才那個吻的原因,她有些喘。
他的眼底掠過一絲疼痛和失望,緩緩地松開了固在她腦后的手,輕笑起來,像是在自己嘲笑自己,又像是解脫了一般的笑“在你的心里……我還是比不上鄒文彥!”
言盡,凌秦莫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視線,決絕地起身,再也不愿多看眼前的人一眼,轉(zhuǎn)身就朝外大步走去。
等到蘇晨雪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凌秦莫已經(jīng)離開了,床邊還有他殘留的余溫。為了忍住哭聲,她咬住紅腫的嘴唇把手放上去,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盡管她一直提醒自己這兩個月里自己哭得太多了,不能再哭了,可眼淚還是一個勁的砸到床單上,甚至越落越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漸漸哭出聲來,空蕩蕩的病房里,只剩下她哭泣的聲音,夜,安靜得可怕!
凌秦莫忘了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的,又是如何打電話給公司的法律顧問吩咐他起草離婚協(xié)議的。他耳朵里面一直“嗡嗡”作響,響得他頭痛欲裂,明明自己是好好的,他卻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心臟撕裂的聲音他似乎可以聽見,那刻骨銘心的痛,令他幾乎呼吸都成了困難。
他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明晃晃的水晶燈看了半天,直到覺得刺得眼睛疼了才閉上雙眼。眼睛合上的剎那,淚水從眼角滾落,劃過他耳畔的短發(fā)落到被子上。
一切是那么不真實,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他覺得自己仿佛飄在半空中,又像自己在極速墜入深淵。心口劇烈的疼痛,好像是在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份痛苦和絕望,都是真的!
這段時間,他的確有考慮過離婚的相關(guān)問題,可是他之所以會大半夜喝醉又大半夜的跑到她面前去,并不是想要去和她說要離婚啊!雖然他這些天忙到連睡覺都幾乎是在辦公室,他都能擠出時間打電話問爸媽她的狀況,可她就是連一個電話,一條短信一個消息,都不肯主動發(fā)給他,哪怕叫爸媽給她帶一句話或者問問爸媽他的狀況,也沒有……
后來忙完手邊所有急事的凌秦莫再也安耐不住,趕往醫(yī)院的路上,他想,如果蘇晨雪不肯先低頭求和,那么就他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她還沒等他開口言和,卻居然主動先開口提出離婚……這兩年多以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不管他多么愛她,在她的心里,他始終還是敵不過鄒文彥這個,陪她長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