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嘯龍吟（三）
兩人對話間，場下又已斗了數(shù)十招，果然段奇漸處劣勢，燕然身法越發(fā)飄忽不定，段奇本身不慢，當(dāng)日斗岑含，倚仗的便是身法，不想今日對手如鬼魅一般，進(jìn)退了無痕跡，不由心中漸有困獸之感。忽地瞥見岑含，驀地腦中清明，身法一變，忽快忽慢，一改之前與對手比快的路子，掌法威力漸漸顯現(xiàn)，一時揮灑自如，打得燕然攻勢一滯。燕然步子一變，攻勢已不如先前凌厲，卻仍是不落下風(fēng)，“扶搖穿林身”最擅騰挪趨避，身法展開，對方招式到處，往往已不見人影。段奇越打越自如，忍不住縱身長嘯，雙掌時快時慢不離燕然前后左右。忽地左掌斜打燕然右肩，燕然隨之一閃又到身后，不料段奇右掌后穿，隨勢轉(zhuǎn)身，如影隨形拍到小腹，燕然身子再閃，腳下急退兩丈，甫一站定，段奇又是一掌跟到面門，竟是后發(fā)先至。眼見就要打上，段奇忽地半身發(fā)麻，這一掌竟打不下去！對方一指不知什么時候已點(diǎn)上他肩井穴！燕然手上不停，三指一剎間點(diǎn)了他膻中，三陰交，太陽三處大穴，都是一沾即走，并不吐勁，隨即飄開五尺，站定微笑看他。
段奇一怔，隨即苦笑道：“多謝師兄手下留情，小弟佩服。”
燕然搖頭笑道：“師弟無需氣餒，再過兩年，只怕為兄便打不贏你了?！?p> 段奇沉默不語，忽聽辛月影道：“正好一百五十招?！?p> 柳吟風(fēng)點(diǎn)頭道：“還算不錯，比預(yù)想得強(qiáng)。你也無需懊惱，你燕師兄練到今天這份上，下的功夫比你只多不少。師兄弟切磋輸贏本是次要，從中受益方為第一要務(wù)?！?p> 段奇心中一驚，頓時釋然，躬身道：“是。”便退回原地。
李奇陽見勝負(fù)已定，便笑道：“好，第一戰(zhàn)朱雀閣燕然勝，下一位請下場罷。”話音方落，又一人應(yīng)聲下場，卻是玄武觀的弟子。
燕然功底扎實(shí)，身法利落，打法刁鉆，上去的弟子未過多久便敗下陣來；接著又有弟子再上，又再敗下陣來。一連上了四人，均是未撐過百招。
遲守點(diǎn)頭道：“師姐你這徒弟好俊的功夫，只怕在朱雀閣，也是僅次于洛師侄吧。”
辛月影點(diǎn)頭微笑道：“倒讓師弟見笑了，此子天分雖不十分高，卻勝在極下功夫，練到如此，頗是不易。我今日也不過是讓他多受一番鍛煉，也好再進(jìn)一步；至于要勝出，卻還是力有不逮。”
柳吟風(fēng)忽道：“遲師弟，我聽說你那徒弟才不過兩月便出了有無堂，入了你門下。何不讓他出來與燕師侄切磋一番，看看這三年練得如何？”
遲守淡然道：“我正有此意?！鞭D(zhuǎn)頭對岑含道：“下去請燕師兄指點(diǎn)指點(diǎn)罷?！?p> 岑含長吐一口氣，緩步下場，朝燕然拱手一揖道：“燕師兄請?！?p> 燕然點(diǎn)頭道：“岑師弟小心了?！闭f罷身子一閃，三指已點(diǎn)到岑含左胸氣戶穴。岑含身子微轉(zhuǎn)，這一指堪堪從胸口劃過。燕然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腳下再動，指尖所及，已是后背肺俞穴，不料岑含背后宛如長了眼睛，身子微轉(zhuǎn)，這一指又劃空。燕然招式再變，卻不知怎的，將及未及之際，只見對方微微一動，自己招式又打空，反是自己，空門大開。燕然驚詫莫名，步法轉(zhuǎn)動，變化越來越快。
柳吟風(fēng)與辛月影對視一眼，目中均有訝意。白杭眉頭微皺，忽道：“遲師弟，你是如何教他的？”
遲守仍是波瀾不驚，道：“也無甚出奇之處，不過一天只讓他練一式而已。”
柳吟風(fēng)搖頭道：“不止如此，這孩子功力已在燕然之上，一日只練一式，我青龍臺也不乏其人。光是如此，天分再高也練不到此等程度?！?p> 遲守瞧著他，忽笑道：“柳師兄好眼力。”
柳吟風(fēng)莞爾道：“若是不瞎，只怕很難瞧不出來。”
遲守不置可否，目視場中，緩緩道：“只是最近一年，每日午時至酉時，我隨時隨地便會出手攻他，要他務(wù)必都接下罷了?！?p> 遲守微微一笑，道：“自然也不用全力?！?p> 三人面面相覷，柳吟風(fēng)忽然長笑道：“好你個遲守！好你個玄武觀主！這法子也只有你能用??！”
辛月影沉吟道：“他如今能接你幾成功力？”
遲守淡淡道：“勉強(qiáng)五成罷?！?p> 三人遽然而驚，辛月影搖頭嘆道：“難怪燕然一動手便落下風(fēng)?！?p> 話音方落，場中打斗已停，岑含一拳輕落在燕然胸口，微笑道：“燕師兄，承讓了?！?p> 燕然怔了怔，隨即搖頭苦笑道：“多謝師弟手下留情。交手三招即知不如你，卻不想你功夫高深如斯。此等天賦委實(shí)罕見?！?p> 岑含瞧著他，忽道：“小弟不才，雖不及師兄習(xí)拳之久，但練功所流汗水，想來不比師兄少多少。”
燕然一愣，展顏笑道：“是了，是我失言。師弟功夫下到此等程度，我輸?shù)貌辉??！彪S即信步而回。方才他雖身在場中，柳吟風(fēng)幾人對答仍是聽得一清二楚，此刻心中終于釋然，再不介懷。
李奇陽見勝負(fù)已定，便道：“此戰(zhàn)玄武觀岑含勝，下一位誰來？”
眾弟子一時躊躇不前。方才岑含輕描淡寫敗下燕然，除卻少部分人，多數(shù)人自忖與燕然相比，均在伯仲之間，甚至頗有不如，上去絕無勝理。
忽聽有人輕笑道：“既然無人上場，便由我來領(lǐng)教岑師弟功夫如何？”岑含循聲望去，瞳孔猛然一縮，說話者赫然是謝青山。
這兩年來，岑含下的功夫雖不是尋常弟子能想象，但謝青山已幾乎是公認(rèn)的小輩弟子之首，青龍臺長輩中也有大半已不是其對手。岑含雖輕松勝了燕然，卻仍然沒有半點(diǎn)放松的理由。
謝青山緩步走到場中，與岑含相對而立。二人面色如常，場邊眾弟子心中卻漸有壓抑之感，氣氛為之一滯。
如此氣氛下，本沒有人能說得出一句話的。因?yàn)檫@一觸即發(fā)的氛圍已壓得人喘不過氣。
可是卻偏偏有人說話了，而且沒有人能想到說話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