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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茫尋道人

困仙之局(三)

滄茫尋道人 應(yīng)物自然 2376 2019-12-02 12:20:08

  岑含站在自己的帳子前,遙遙望見二人的背影越來越小,心情無比復(fù)雜。

  抬頭出了會兒神,才轉(zhuǎn)身進帳,拿起案頭的一卷兵書細細研讀起來。沒翻得幾頁,忽有人來報說任圜將軍升帳議事,忙放下書趕將過去,甫一進帳,便見眾人都望著自己,不少人面有怒色。岑含只作不見,單望著任圜,等他開口。

  任圜見眾將畢集,才沉聲道:“岑將軍,不是為兄埋怨你,但你所為實在欠妥!眾將既推你我三人暫主軍務(wù),凡事就該三人商議而定,放墨商、馮一粟這么大的事兒,你怎能私自做主,不知會我和樂將軍一聲?就算拋開我二人不說,‘墨宗’先后傷了我大軍兩任主帥性命,可說是罪大惡極!你這般輕易放人,可曾問過三軍將士答不答應(yīng)?”

  他這一開口,早有人忍不住附和道:“咱們死了多少弟兄才抓了這二人,不能輕易饒過賊首!兩位將軍的仇不能不報!”

  岑含一眼掃過眾人,淡然道:“諸位都是這么想的么?”

  眾人不言,卻都紛紛點頭。

  岑含微笑道:“兩位將軍和死去弟兄的仇當(dāng)然要報!但你們真以為這二人能老老實實地讓咱們捏在手里么?”

  話一出口,有人便道:“不老實便殺了!再不濟廢了這二人武功,不愁他們能攪起多大的浪來!”

  岑含嘆了口氣,道:“殺了以后呢?”

  那人一怔,道:“殺了便殺了,甚么以后?”

  任圜沉吟道:“這二人一死,‘墨宗’塌了半邊天,士氣必大受打擊!豈不是好事一件?”這話一說,立時又有不少人贊同。

  岑含道:“再然后呢?”

  任圜怪道:“再然后?”

  “再然后,‘墨宗’上下悲憤交加,這伙人在江湖上是出了命的重義氣,宗主和堂主死了這么大的仇,怎么說都是不共戴天,咱們要攻城,那‘墨宗’就會死戰(zhàn)到底。另一方面,墨商和馮一粟一死,眾人必唯‘神機堂’堂主應(yīng)不識馬首是瞻,這位旁的不說,論起機關(guān)暗器之術(shù),他認第二,天下沒人敢認第一,城頭那些奇異弓弩便出自此人之手,這仇既已結(jié)下,那應(yīng)不識自會拿出更厲害的守城器械,竭盡全力。這么一來,咱們不僅堅定了‘墨宗’守城的決心,還順帶加固了鎮(zhèn)州城的城防,這倒忙可說幫得干凈利落?!?p>  眾人聞言一怔,齊齊望向說話之人。這回不是岑含,卻是樂心。

  岑含接道:“再者,墨商與馮一粟是武林中人,寧死不受辱。諸位若想廢他們武藝,只會引得這二人舍命一搏,跟殺了也沒兩樣?!?p>  任圜沉默一陣,道:“話是在理。但咱們可以將他們關(guān)起來啊,便是大高手,鐵鎖鐵鏈鐵籠子招呼上,我就不信他還能如何?”說著看向樂心。

  樂心干咳了一聲,略有些尷尬,道:“這法子怕是不成。一來‘墨宗’長于機關(guān)之術(shù),墨商身為宗主,多半精于此道,區(qū)區(qū)幾把鎖還真未必難得住他。二來即便能困住,以這二人脾性,也絕不甘為人質(zhì),若咱們真用他們要挾‘墨宗’,難保不會鬧出個以死明志,這就又繞回去了。所以說這二人就是倆燙手山芋,殺了不行,留著又幾無用處,留得不好,還會變成養(yǎng)在身邊的禍患,棘手得很吶?!?p>  任圜皺眉道:“照這么說,便只能任由他二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樂心苦笑道:“其實這幾日我也是在愁這事兒,留是肯定留不得的,但如果就這么放了,總叫人心里不甘??磥硭男乃嘉乙仓徊碌搅艘话?,還有一半,得他自己來說。”說著望向岑含。

  岑含笑了笑,道:“這兩日我已派人把墨商、馮一粟被咱們生擒的消息放出去了,相信如今鎮(zhèn)州城里早已傳得人盡皆知了?!?p>  眾人聞言一愣,任圜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今日還會有另一個消息放出去,便是我和樂心感念救命之恩將墨商與馮一粟放了,而且這軍營中竟無一人阻攔。諸位且猜一猜,若城中的張?zhí)庤牭竭@個風(fēng)聲,又會作何感想?”

  任圜微一思索,點頭道:“張?zhí)庤巳舨簧?,必會起疑。即便你二人為報救命之恩強行放人,但我大軍兩任主帥殞命于‘墨宗’之手,眾將士視若無睹,無人加以阻攔,未免也太過反常?!?p>  樂心忽嘆道:“這世間的恩恩怨怨真是說不清了?!北娙擞质且徽?,不解其意,只岑含有些黯然,道:“我今日放他二人安然回去,確是有些報恩的意思,這個不必諱言。但恩要報,仇也要報;兵不厭詐,這離間之計便是撬開鎮(zhèn)州城城門的開始?!?p>  眾人恍然,幾個性子直的將領(lǐng)忍不住大呼高明,岑含意興闌珊,樂心也是一言不發(fā),一前一后出了帳子,各自忙去了。

  不覺幾日過去,李存勖諭令傳到,命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繼任北面招討使,率軍繼續(xù)攻伐鎮(zhèn)州,岑含、樂心、任圜等部分將領(lǐng)留下輔佐,其余人等各有安排。又過數(shù)日,李存審率軍趕到,交接事宜完畢,便即單獨召岑含、樂心、任圜三人議事。

  三人相繼來到帥帳,見一人端坐案前,一身藍袍,須發(fā)如戟,眉眼之間卻隱隱透著一股沖和之氣。李存審在老晉王諸養(yǎng)子中較年長,是時已年屆六十,岑含、樂心與他素未謀面,此刻一見不由稱奇,暗道:“好個氣度不凡的老將軍!”齊齊施了一禮,道:“末將岑含、樂心參見將軍!”任圜亦恭敬施禮。

  李存審一擺手,淡然道:“三位無需多禮。我來時聽聞你們生擒了‘墨宗’的宗主和堂主,后又放了,卻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任圜與樂心聞言一怔,岑含上前道:“確有此事?!?p>  李存審濃眉一挑,道:“如何擒的?又是如何放的?”

  岑含于是便將當(dāng)日如何一場慘烈大戰(zhàn),李存進如何戰(zhàn)死,敵軍如何全滅,后來如何抓了墨商馮一粟,之后又如何借此設(shè)下反間之計等簡述了一番,言畢,李存審喟然道:“存進將軍死得壯烈!”又望著二人微笑道:“我來時已聽說了,二位小將軍一個獨斗當(dāng)世大高手,一個殺敵兩百余,真是英雄出少年!看來我們這些老骨頭真是該讓賢了!”

  樂心由衷道:“這可當(dāng)不起!將軍自老晉王那時起便南征北戰(zhàn),叱咤風(fēng)云,生平從無敗績,天下誰人不知?豈是我們兩個毛頭小子能比的?當(dāng)年‘十三太?!v橫天下時,我們都還不知道身在何處呢!”

  岑含長嘆道:“只可惜終未能救下存進將軍?!?p>  李存審拍了拍他肩膀,正色道:“為將者戰(zhàn)死沙場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不必過于自責(zé)。何況這一戰(zhàn)不僅殲敵七千精銳,更借機讓張?zhí)庤獙Α凇鹨?,存進將軍泉下有知,也會大感欣慰!這墨商不僅抓得好,放得更好!”

  說到此處李存審目光忽地銳利,淡淡道:“也該是時候收網(wǎ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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