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怨怨(三)
“終于拼命了。這么說是覺得我這個曾經(jīng)的走狗,已經(jīng)變成了不得不拼死一戰(zhàn)的對手了?”南宮翎面無血色,卻有股異樣的神采,越發(fā)狂放不羈。
朱麒緩緩道:“你確實不一樣了,已經(jīng)做回當(dāng)年那個‘狂生’,甚至武功遠(yuǎn)勝當(dāng)年。但這甚么都改變不了,不論勝敗,你都必死無疑?!?p> “血手閻羅”能在江湖上闖出名聲,靠的并不是運(yùn)氣,一旦冷靜下來,無論心智、武功,還是那份狠戾,都遠(yuǎn)非一般江湖人士能比。當(dāng)年的南宮翎并不是無謀之輩,卻還是中了他的算計,以致兄弟相殘。
南宮翎笑道:“我本就沒打算活著,要的不過是你死?!?p> “那就來試試!”一言方畢,朱麒雙手指節(jié)爆起一串滲人的聲響,聲尚未停,人已如幽靈飄到南宮翎身后,一掌拍到后心。
南宮翎面無訝色,仿佛早已料到,大袖擺動,一指自袖中而出,疾點(diǎn)他手心“勞宮穴”。
“袖里乾坤”!
朱麒冷哼一聲,掌變?yōu)樽?,直直抓下;卻不料他這一指只是虛招,雙臂勁力一錯,指回劍出,直奔肩頭。
這一番交戰(zhàn)已不如先前電光火石,但兇險之處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朱麒雙掌所向,招招不離南宮翎五陰五陽十條正經(jīng);而南宮翎則是“太白劍”與“袖里乾坤”交互為用,招呼的無一不是要命的地方,宛如一場博弈,只看誰先得手。但二人傷勢都不輕,漸漸地,朱麒只覺渾身的氣力一分一分往外泄,眼前金星亂冒,南宮翎則是左肺如被火燒,意識漸漸模糊,只憑一口氣強(qiáng)撐。
轉(zhuǎn)眼五十余招,對二人來說卻仿佛是過了幾十年,二人越打越慢,最終不得不停下來,各自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盯著對方,眼神卻都已渙散。僵持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南宮翎忽然一聲大喝,仗劍而上,朱麒忙提氣相抗,斗了二十來招,又雙雙難以為繼,不得不再停下來。
朱麒嘴角漾開一絲殘酷的笑容,嘿然道:“真可惜,看來你今天沒這能耐殺我?!?p> 南宮翎低著頭,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人也一動不動。
朱麒心中狐疑,也不敢貿(mào)然靠近,只取守勢。觀望良久,見他仍無動靜,不由稍稍松了戒備,冷不防南宮翎雷霆一劍崩到小腹,當(dāng)時大駭,勉強(qiáng)避開要害,只聽“嗤”的一聲,長劍刺入大腿,直釘?shù)焦穷^上。
朱麒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左掌疾彈而出,“叭”的一下打中南宮翎右臂“神門穴”,直打得南宮翎心口一縮,差點(diǎn)昏死過去。
朱麒定了定神,驀地狂笑道:“天不幫你南宮翎!這一劍本有機(jī)會殺我,可惜你沒成功!現(xiàn)在你心肺兩處重傷,就是天王老子也續(xù)不了三天的命!你就帶著這份絕望和不甘,好好下去懺悔罷!”
南宮翎卻已聽不清他在說甚么,只覺整個人仿佛快要死了一般,光是站著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氣。
傾盡所有,也終究只能到此為止么?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如同罩上了一層薄霧,薄霧越來越濃,也漸漸匯聚,最終凝成了一張臉。
公孫牧云的臉。
南宮翎雙目陡睜,一聲暴喝,如閃電般射了出去!
朱麒中劍后,目光沒離開過他本分,幾乎同時,身子詭異一彈,搶先襲到,左手按下他持劍手腕,右掌用盡全力打向他胸口。
南宮翎此時幾無意識,本能地往右閃了閃,掌力應(yīng)聲落在左肩,沉悶無比,只覺喉頭一陣腥甜,鮮血狂噴而出,如一陣血雨,盡數(shù)打在朱麒臉上,身子一軟往他身上倒了下去。
朱麒冷眼望著南宮翎,眼中既有冷酷,也有乖戾。正要側(cè)身避開,不料對方身子忽然一轉(zhuǎn),猝不及防間整個人滑入自己懷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長劍自南宮翎前腹而入,朱麒后背而出。
朱麒面部漸漸扭曲,眼中漸漸變成了絕望,嘶聲道:“你這個瘋子!”
南宮翎已經(jīng)笑不出聲音,卻還是大笑著,用盡全力道:“有你這條命,我才有臉去見兩位兄長,老老實實跟我一起下去罷?!?p> 朱麒雙眼翻白,只喃喃道:“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漸漸沒了氣息。二人身子一斜,齊齊轟然倒地。
竹林的風(fēng)一如既往的冷,冷得好像要把人的靈魂抽離出去。
南宮翎眼睛慢慢看不見,耳朵也慢慢聽不見,只一抹笑容留在嘴角,最后一絲殘念也逐漸隨風(fēng)遠(yuǎn)去。
鮮血在地上蔓延開來,浸透了二人的衣衫,也洗凈了所有的罪孽。
“樂心,剩下的就交給你了?!?p> 樂心心頭一跳,一陣惡寒襲遍全身,但卻無暇去細(xì)想。因為前面不遠(yuǎn)處已能看到光,讓人充滿希望的光,竹林的盡頭終于不再是小徑。
終于走出來了。
陽光是溫暖的,更是久違的,仿佛一下掃清了內(nèi)心的陰霾。
樂心雙腿一彎,道:“上來!”
藺溪愣了愣,卻沒反應(yīng)過來,曲聽風(fēng)則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樂心又道:“在林子里慢是迫不得已,現(xiàn)在出了林子,不能再耽擱了。我們慢一分,岑含和南宮大叔便少一分生機(jī)?!?p> 藺溪恍然,二話不說跳了下去,忽道:“你能救出他么?”
樂心緩緩站起身,沉聲道:“不是能不能,是一定要?!?p> 藺溪點(diǎn)頭道:“好?!北悴辉僬f話。
樂心深吸一口氣,腳下猛然發(fā)力,往東狂奔而去。藺溪只覺耳畔風(fēng)聲驚人,宛如騰云駕霧,也是暗暗吃驚,一晃神人已在數(shù)丈開外,回頭只見林子越來越遠(yuǎn),不知怎的,心里卻越發(fā)不安起來。正自出神,驀然間耳畔響起一陣清嘯,嘯聲過出,前面不遠(yuǎn)處赫然多了三個人,各執(zhí)長劍,往二人疾沖而來。
樂心一見三人架勢,便皺起了眉頭。
“奇門三才陣”。
這是“墨宗”的人?!澳凇钡娜思热辉?,那墨商也必在附近,正面遇上,九死一生。樂心不敢戀戰(zhàn),眼見三人攻到,猛地騰身一躍,從三人頭頂上飛了過去。曲聽風(fēng)見狀心領(lǐng)神會,左一斜右一斜,也從二人中間竄了過去,全無絲毫停留。
三人沒料到他們會來這么一下,等反應(yīng)過來時,人早已跑出幾三丈,忙提氣追趕。無奈武功相差太多,追了一陣,距離反而越拉越大,只得放棄。
樂心見對方竟不追來,反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果然沒跑出多遠(yuǎn),驟然停下了腳步,將藺溪輕輕放下,曲聽風(fēng)見狀,也不得不停下。
不近不遠(yuǎn),前面正好站著一個人。
這人臉色微黑,身上的袍子也是黑的,生的濃眉大眼、身形偉岸,如同一棵挺立的蒼松。
而最顯眼的,莫過于他背上那個長長的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