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銜日九重天,萬里蒼龍東入海。
這橫臥九洲的蒼龍便是長江。滾滾東逝水,見證了無數(shù)英雄,也看遍了幾千年的離合悲歡。
揚州城東二十里的江畔,是個人跡罕至的所在,往常便是漁民也少有人來,但今日卻因為一件事顯得格外熱鬧。江邊大大小小??繑?shù)十船只,岸上更是齊聚了百余人,細看之下均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其中更有不少船和人是打著楊家的旗號。
這場“絕仙手”與“諸子六仙”的熱鬧,不感興趣的人怕是不多,而此次楊家更是動用了所有的人脈,陣勢不可謂不大。
“落羽驚風”在江湖上的名聲向來不差,允文允武古道熱腸,手下多能人異士,只為人偏于低調,但近幾年隨著“墨宗”衰落,“冥府”覆滅,加之聯(lián)合有識之士殲滅了“天下”,已隱隱然領袖群倫。在場的即便沒有受過楊家的恩惠,也絕沒有見過楊家的人為非作歹。
反倒是與楊家為敵的那位“刀神”與江南的摩尼教,多有些仗勢欺人的惡名。當年那位叱咤風云的“絕仙手”,就更不用提了。
楊憶之顯然對眼前的情況十分滿意。能來的都已經(jīng)來了,卻不知該來的甚么時候來。
時間緩緩流逝,眾人也各自議論紛紛,這時,只聽一藍衫青年朗聲道:“憶之先生,這時已正午,姓岑的當真會來么?咱們就一直這般等下去?”
楊憶之轉頭看去,一眼認出此人姓單,單名一個悅字,是近幾年新晉的后起之秀,外號“梅花書生”,以一把鋼骨扇和一手梅花鏢名震齊魯,點穴暗器號稱一絕,當下笑道:“單先生稍安勿躁。以楊某所知,這位‘絕仙手’岑先生雖為人心機重,卻是個極守承諾之人,既已公開約戰(zhàn),想必會如約而至,即便他不來,我楊家自有做事的法度,豈可失信于人?諸位不妨吃些干糧,休憩片刻,我船中尚有幾壇好酒,拿來給大伙兒解解渴罷?!?p> 單悅躬身一揖道:“多謝先生賜酒。先生一諾千金,真是武林楷模?!?p> 楊憶之回了一禮,道:“楊某只恐武藝低微、德行淺薄,辜負了諸位錯愛。今日請大伙兒作個見證,今日形勢非是我楊某爭強好勝,實是‘絕仙手’公然約戰(zhàn),楊家退無可退,只得迎戰(zhàn)?!?p> 單悅正色道:“先生過謙了。誰人不知‘落羽驚風’位列‘諸子六仙’,乃人中龍鳳?至于先生仁義之名更是傳遍武林,江湖上受恩澤的同道數(shù)不勝數(shù)。是非自有公論,我等定當鼎力支持先生,共護武林正道。”
楊憶之悵然道:“想當年‘諸子六仙’,如今只剩下純陽仙師、墨宗主與在下了?!?p> 單悅面色沉重,點頭道:“是啊?!T子六仙’中二人命喪其手,一人為之所敗,聽說那李存勖也曾傷在過這人手下。這‘絕仙手’當真是煞氣逼人?!?p> 一言未畢,人群里忽有人大聲道:“江湖傳言,五年前楊先生連同墨宗與天山設伏偷襲了那岑含,致其下落不明,不知此事可屬實否?”
一旁揚崇義聽得這一問,不由喝道:“你說甚么?”
楊憶之大袖一揮止住他,才道:“諸位有所不知。想當年這岑含助李存勖滅梁,曹州一戰(zhàn)親手殺了朱子暮,收了‘冥府’殘黨以為己用。后來,他君臣二人不合,岑含難以立足朝堂,便隱匿江湖,創(chuàng)一組織,名為‘天下’,半年時間里吞并大小門派無數(shù),迅速崛起為江湖中一等一的勢力?!?p> 眾人嘩然,先前提問那人也驚道:“原來‘帝君’便是‘絕仙手’么?”
楊憶之面露沉痛之色,道:“然也。只怪楊某無能,當年聯(lián)合各路豪杰,竭盡全力仍難以匹敵,這人手下能人輩出,彼時如樂心、曲聽風等輩皆為麾下大將,一戰(zhàn)之下我等傷亡慘重,不得不避其鋒芒,萬般無奈下,只得尋求外力聯(lián)合天山,后又得墨商墨大俠率‘墨宗’豪杰相助,才有了后來合力殺賊之舉。”
單悅道:“先生為武林安危殫精竭慮,真是圣人?!?p> 這時又有人道:“聽說先生是以川中武林世家藺氏長女為質,才引得那岑含中計,如此怕不是君子所為?!?p> 楊憶之長嘆道:“若以楊某聲譽可換藺氏清白,又有何惜哉?可嘆那藺家一心事賊,其女更水性楊花,與岑含、曲聽風皆有曖昧,叫人痛心?!?p> 那人恍然道:難怪姓岑的下落不明后,那姓曲的便一直守著藺大小姐,原來竟有茍且之事!”一時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忽然江上傳來長笑之聲,氣勢雄奇、直沖云霄,眾人一怔之間,笑聲戛然而止,緊接著便聽見一人喝道:“是哪個王八蛋亂嚼舌根?毀我兄弟清譽?”喝聲振聾發(fā)聵,直震得眾人心神激蕩,驚駭莫名。
楊憶之淡然望著東南方向,只見江面上隱隱六七艘烏篷船緩緩往岸邊駛來,最前面兩艘船頭各有一人,一個是白衣文士,背后一柄長劍,負手而立好不瀟灑,一個卻是懶散坐在船頭,身著勁裝,一臉笑容中透著難以言喻的鋒利。這人身后還立著個器宇不凡的俊朗少年,正是云游。
揚崇義快步上前,拱手抱拳道:“樂兄別來無恙?”
樂心瞇眼道:“楊兄這是替令叔來打招呼來了?”
揚崇義淡然道:“你我二人小輩說話,何須勞駕長輩?”
樂心目光閃爍:“這是要給我個下馬威?話說回來,我還沒好好謝謝楊兄指點了我這不成器的徒弟呢?!彼砗笤朴温牭眠@話,不由撓了撓頭,滿臉尷尬。
揚崇義看了一眼云游,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令徒恃強逞能,樂兄不在當場,我只好勉為其難管教一二?!?p> “瞪鼻子上臉,”樂心不由失笑,“要不我也幫你松松腕子?”
揚崇義怔了怔,登時沉下了臉,但又忌憚他武功了得,不敢貿(mào)然出手,一時僵在原地。
楊憶之見侄兒落了下風,當下朗聲道:“樂先生莫非想當著楊某的面欺我楊氏門人?”
樂心笑容漸斂,目中光華卻越發(fā)逼人:“姓楊的,我可沒你那么多心眼,我樂心為人如何,是何等樣人,在場想知道的盡管來看便是。但你我之間的帳,是不是也該算一算了?”
“呔!”一言未畢,忽聽得喝聲乍起,只見一人搶出人群道,“好個狂妄之徒!憶之先生武林前輩,你不敬稱一聲先生也就罷了,開口閉口姓楊的,是何道理!今天下英雄畢集,豈能容你如此無禮!”
樂心歪著腦袋瞅了他半天,道:“你是哪位?”
沒等單悅開口,身旁曲聽風忽道:“這人姓單,單名一個悅字,號稱‘梅花書生’,是山東那邊這幾年的后起之秀。據(jù)說擅使一把鋼骨扇,打穴功夫不錯,還有一手叫‘梅花鏢’的暗器?!?p> 單悅聽對方知曉自己名號,不由心中暗自得意,傲然道:“正是單某?!?p> “滾,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曲聽風自命風雅,見他一身書生打扮,本有些好感,但見他替楊家出頭,頓感厭惡,言語間便再沒有半分客氣。
單悅氣得滿臉煞白,忽然一聲厲喝,鋼骨扇已在手,縱身掠上船頭,直取對方“天突”、“氣戶”、“膻中”三處大穴。
曲聽風不招不架,以身受了他三招,冷笑道:“就這點兒能耐?”
單悅怒道:“找死!”雙手連動,幾點白光閃動,已然罩上曲聽風三盤,眼見中的,忽然對方右手連動,快得幾乎看不清動作,繼而攤開手掌,里面赫然六枚梅花形的飛鏢,五瓣開刃,隱隱泛著寒光。
“小孩子的玩意,”曲聽風手一揚,飛鏢落入江中,倏忽間身子已欺到對方面前,道:“這才叫打穴?!眴螑偵形磥淼眉胺磻?,“中脘”穴便如挨了一鞭子,當時疼得直不起腰,跟著對方大袖拂動,人已飛了出去,“嘭”得一聲摔回岸上。楊崇義快步上前替他解了穴,著人將他扶到旁邊歇息,兀自一臉委頓。
眾人看在眼里,均各心寒。“梅花書生”名揚齊魯,敗過不少成名人物,是出了名的硬茬兒。沒想到今日在曲聽風面前竟如孩童一般不堪一擊,同為近五年來的后起之秀,這二人簡直一天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