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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茫尋道人

我即自然(四)

滄茫尋道人 應物自然 3655 2019-12-28 08:51:37

  耶律潛望著他,試探道:“你有把握一戰(zhàn)?”

  論武功,在天山上自己認第二,沒有敢動第一的念頭。這一戰(zhàn)自己本壓軸,只是按捺不住先動了手,如今既已落敗,不管甘不甘心,草原男兒光明磊落,也只能認了。

  但蕭清素來沉穩(wěn),此時發(fā)聲,莫不是真練成了什么厲害武功?想到此處不免心情有些復雜。

  蕭清笑了笑道:“師兄你都敗下陣來,我能有什么把握?但以我天山而言,確實尚未竭盡全力,我說得對么?”說到最后一句時,對著的卻是岑含。

  岑含微一沉吟道:“對。我說過,今日之內車輪戰(zhàn)也好,群戰(zhàn)也罷,來者不拒?!?p>  蕭清點頭道:“岑兄是信人。蕭清不才,想與我?guī)熜致撌衷俣纺阋欢罚恢阆乱庀氯绾???p>  “你說甚么?”耶律潛臉色一沉,顯然動怒了。

  于他而言,方才落敗已是生平大恥,如今還要腆著臉聯手他人再戰(zhàn),倒不如一死以謝師恩。

  蕭清并未正面回答,眼光掃過三個師兄弟,緩緩道:“大師兄、二師兄、五師弟,我問你們一句,今天咱們是比武來了?還是報仇來了?”

  蕭雷接道:“自然是報仇來了。”

  耶律潛道:“可是……”

  “可是你已敗了,對么?耶律潛敗了,蕭雷、蕭猛也敗了,蕭清雖還沒動手,但單打獨斗遲早也是要敗的。可是天山就這么敗了?”蕭清搖了搖頭,“不,天山現在最厲害的不是你耶律潛,而是你耶律潛和我蕭清的聯手!師父的仇不是個人恩怨,我們背負的是整個天山的仇恨!難道你就打算這么兒戲地了斷了?”

  長久的沉默。

  耶律潛忽然長長吐了口氣,聲音有些顫抖道:“你說得對?!鞭D頭望向岑含時,眼里的光芒又變得十分懾人。

  樂心瞇著眼睛:“這天山的三先生藏得真是深,以城府而論,他怕是比耶律潛更適合做這個掌門。天下人只識‘拳圣’而不知有他,如今看來,都是瞎了眼了。”

  曲聽風點頭道:“不僅是城府,這人武功也不俗,我看不透,怕在我之上?!?p>  樂心微笑道:“五年前他武功就成了,自然在你之上,但你火候還沒到,他要再往前卻難,再過五年難說得很。不過眼下而言,岑含連斗兩場,體力消耗極大,加之耶律潛武功邪門,他境界雖高,卻未必穩(wěn)操勝券?!闭f到后來話里已不無擔憂。

  “且慢!”曲聽風正要再問,忽被打斷,轉頭一看,只見一人持劍緩緩走入場中,卻是楊憶之。

  岑含道:“憶之先生有甚么想說的?”

  楊憶之面色仍難掩憔悴,目光卻清亮,道:“方才足下贏我,多少沾了出其不意的光,我本有些不服,但方才一戰(zhàn),楊某卻是心服口服。足下已無愧當世武林第一人,學武之人能見識此等境界是不世機緣,楊憶之不才,今日愿舍一世之名再親身領教一回,死而無怨。自然,既是領教,也絕無下殺手之理?!闭f完長臂一抖,手中劍應聲而斷,拱手道:“請。”

  岑含面無表情,目光中卻難掩嘲諷之意。

  這位楊大俠一手好算計,為了殺自己,把多年經營的名聲全押上了。他自不用動手,只需牽制,有的是動手的人。此戰(zhàn)自己若勝,他得個武癡的名聲,自己若敗,他自是除一心頭大患,事后再把名聲圓回來也未必不能。

  他這邊一個念頭還沒轉完,那邊樂心早忍不住,喝道:“好不要臉!這般明目張膽地三打一,是當我和老曲死了么?”

  楊憶之只充耳不聞,樂曲二人只身形一晃,人便攔在岑含身前。

  蕭清淡淡道:“這么說,今日了斷是不作數了?”

  岑含笑了:“蕭兄何必激我?你們三位一起上便是。”

  樂心心頭大震,回頭道:“姓楊的沒安好心難道你看不出來?”

  楊憶之苦笑道:“這惡名楊某擔了。”他這一開口反倒顯得光明磊落起來了。

  樂心一肚子問候祖宗十八代的話忍不住就要噴將出來,卻聽岑含道:“我自是看得出來。這場中想要我岑含命的人不止他一個,但人多就能殺我了?”

  樂心一時氣結,跺腳道:“我他娘怎么就攤上你了?”

  岑含笑道:“今日我是帶著闖修羅地獄的覺悟來的,來多少又何妨?”

  樂心無奈,頓了頓,才道:“現在由得你,但我不會袖手旁觀。被你記恨一輩子我也認。”

  岑含怔了怔,才復展顏道:“放心,你沒有出手的機會。”

  蕭清笑道:“好氣度!”

  岑含抱拳道:“請吧?!?p>  “獻丑了?!笔捛迳碜右怀?,拳勢長驅直入。

  岑含抬掌相迎,掌力激蕩間二人各自一晃,岑含紋絲未動,蕭清騰騰騰退開三步。

  “十六重勁。果然是‘陰陽化一術’?!?p>  蕭清道:“一招即敗,慚愧慚愧。”身子卻不停,倏忽間連出三招,分攻上中下三路,加之步法變化,竟似有三個人一般。

  五年前二人有過交手,但生死之間不及細察。今日再看,同樣的“陰陽化一術”,這人卻與耶律潛截然不同,耶律潛給人的感覺是淵博浩大,而這人則是飄逸變幻,難以捉摸。岑含巋然不動,見招拆招,忽然背后風起,一股雄奇無比的氣勢狂涌而來。

  這一手時機拿捏得極為精妙,幾乎與蕭清的最后一招同時而動,驟然間形成了前后夾擊之勢。眼見攻到,岑含驀地平地“消失”,但這只是一瞬的事情,下一瞬鋪天蓋地的威勢自右方壓來,一前一后兩掌分擊二人身上勁力最為薄弱處,楊憶之首當其沖,難以躲避,大喝一聲發(fā)力硬拼,頓時被震得氣血翻涌,倒飛出去。而蕭清則是一退破千招。

  這兩掌借了天地大勢,先以藏氣于天地的手段匿了行跡,又突然出其不意打在二人最難以防備的地方,倉促之下平素十成的本事只能勉力拿出六七成,沒當場內傷實屬僥幸。

  楊憶之驚駭莫名,回頭神時對方又已不見,當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岑含這次出手與先前截然不同,沒有半分多余動作,下手極重,且優(yōu)先對付自己,是真動了殺心。

  一念方才閃過,冷不防背后警兆大起,楊憶之心知命懸一線,極力閃避,無奈對方身法太過鬼魅,已然不及。正自絕望,忽然覺出背后又多了一雙手。

  這手自然只能是耶律潛。他勁力霸道,岑含無法正面硬拼,氣息一斂,人又不見。

  楊憶之驚出一身冷汗,叫道:“這是將‘純陽劍’、‘空靈掌’和岑先生師門武藝相融為一的功夫,非一人之力所能敵,二位先生切莫沖動,以免被各個擊破!”

  蕭清道:“憶之先生有何妙計?”

  楊憶之道:“妙計不敢。只有個笨法子,耶律先生正面強攻,你我二人從旁牽制。”

  蕭清恍然道:“是了!需叫他騰挪不得,師兄天下無敵,越是硬拼,于我們越是有利。”

  岑含微笑道:“憶之先生勞心了。”忽然人又不見。

  蕭清反應奇快,幾乎同時腳下發(fā)力,竄到楊憶之身后,便在這時岑含攜天地大勢攻到。二人齊齊一聲大喝,聯手接下這一掌,只覺氣血翻涌,岑含一顯即隱,虛空中緩緩傳來一句話:“蕭兄好靈覺?!?p>  蕭清灑然一笑道:“沒有的事,我猜的!”岑含的武功太過神鬼莫測,以他目前的修為要追蹤行跡未免強人所難,但岑含會優(yōu)先除掉自己和楊憶之這件事并不難判斷。

  岑含如今所用神通,正如楊憶之所言,是三大奇功的集大成之作。

  五年前那一戰(zhàn),自己曾在生死一線間將“純陽劍”與“周天四象功”穿插使用,生了奇效,事后思之頗覺不可思議。這五年來除了治傷,也在思考武藝上如何更進一步,其間創(chuàng)出了“三生問情指”和“森羅萬象”,但最重要的,還是摸索到了將兩大絕學的共通之處——圓轉之道。也是此次發(fā)悟,又間接通透了劉海蟾當年藏氣于天地的法門,海蟾子武功本得自呂純陽,學而化之后才有了“空靈掌”,是以與“純陽劍”根理相通,自此,岑含神通大成,顯而借天地大勢,隱而憑天地匿形,覺而察萬千氣機,所向披靡,無往不利。

  堪堪糾纏了兩百多招,蕭清和楊憶之終究遜了一籌,幾度險象環(huán)生,憑著耶律潛的及時救護才不致重創(chuàng)。但生死刺激之下,二人越發(fā)專注,漸漸被動的情形少了許多,時而牽制二三,耶律潛隨即便能到,而后反守為攻。如此攻守往來,斗了個旗鼓相當。

  楊尚仁靜靜望著場中,除了顯而易見的震撼和感嘆,還有幾分難以察覺的無奈和苦澀。

  墨商忽道:“這一戰(zhàn)你怎么看?”

  楊尚仁,想了想道:“驚天動地,勝負難料。”

  “那我‘墨宗’又當如何?”

  楊尚仁遲疑了一下,一時沉默。

  “我若是你,定然也不知如何作答,所以你甚么都不必做。”墨商平靜道,“‘墨宗’自我手而創(chuàng),歷二十余年,其間也經歷過滅頂之災,但唯有大義不變。此戰(zhàn)你父居心不可謂不險惡,岑含若勝,我自作壁上觀;但他若敗,誰想取他性命,都需過我‘墨宗’這一關?!?p>  “天山的人也一樣?”

  墨商冷冷道:“從他們放任楊憶之開始,就已經沒有殺人報仇的資格了?!?p>  二人對話之間,又三十余招過,場上形勢漸生變化。耶律潛居中路,蕭清、楊憶之在側,配合越發(fā)默契,岑含若攻蕭楊,耶律潛能及時救援;若奇襲耶律潛,蕭楊二人又往往見機在前,配合相較之前更加天衣無縫。

  岑含接連惡斗三場,場場面對頂尖高手,如此損耗,饒是修為再高,也漸生阻滯,顯隱之間已不如先前了無痕跡、聲勢震天。此消彼長,三人氣力消耗遠較他為少,逐漸穩(wěn)占上風,又十數招,已能追上他形跡,頓成圍追堵截之勢,到得此時,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已命懸一線。樂心、墨商、曲聽風不約而同蓄上了勢,只待形勢危急,便當即發(fā)難救人。

  岑含此時疲憊已極,只憑借勢之法與無上靈覺勉力周旋,幾次勉強脫出圈子,都被三人配合追上,眼見成必死之局,一股絕望之意從心底涌起,暗道:“莫非我今日真命喪此處?我岑含用了五年時間,從鬼門關回來,從一個垂死廢人練到合于自然的武道絕詣,也不過如此么?即便合于自然,也終究無可奈何么?”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奇怪念頭:“我既合于自然,自然為何不能合于我?”

  這個念頭便如一把鑰匙,當年在曹州與朱子暮生死之戰(zhàn)的情形閃電般浮出腦海,那一招的畫面也漸漸清晰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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