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知,一個月后,天譴之人時光將會隕落,只是不知道會是誰動手。
突地聽到時光這么說,壹凡頓時有些站立不穩(wěn),向后踉蹌一步。
“要我手執(zhí)天譴……”
時光聽得出對方的擔憂,不想耽擱太久,連忙解釋道:“到時無人能看出那是天譴劍,天譴之后也定然會毀去,不會將禍事引到你頭上。這天下還沒有人知道我將會怎么死去,我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你是在幫我做什么?!?p> 壹凡定定地看著時光的瞳仁,良久之后終于不再沉默,鄭重點頭,“我應(yīng)下了?!?p> “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是我?”
“我不能死在他們手里?!睍r光笑笑。
至于“他們”是誰,壹凡沒有問,他了解時光。這是一個從不食言的人,只要他說麻煩不會引到天下第一樓身上,那便絕不會!
此時,那柄天譴之劍終于化作一道一寸長的劍意,匿入壹凡眉心之中。
二人沉默下來,片刻后,壹凡張開雙臂,寬大的袖子似翅膀一般垂在地上,然后抱掌前推,對著時光深施一禮。
“時兄,后會有期?!?p> 時光同樣恭敬回禮,“但愿?!?p> 說罷,壹凡便消失在識海天地之中。
當他再次出現(xiàn)在九安城的官道上時,周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身邊那十幾個各宗天才依然向前走著。
豪翰忽然偏過腦袋,皺眉道:“壹凡師弟,臉色怎么如此難看?”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若不是發(fā)生什么天大的事,不應(yīng)該露出那么吃驚的表情。
“沒什么,境界有些松動?!币挤搽S口敷衍了事。
……
天下十二國元臨元年八月十五,卯時。
九安城中聚集了不下萬萬之數(shù)的百姓,他們早早起床,占據(jù)著青鳳長街,臨安大道,鴻河長街……
每一個地方都擠滿了人,他們臉上似乎都有一些不健康的蒼白,不時咬牙切齒。
臨安安都軍營外,站著一個一身短打衣衫的五十來歲大漢,手里攥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大刀,站在原地閉眼想事,周圍百姓雖多,卻還是給他留下了丈余空地。
他們看著他,看著鋒銳的刀刃,眼中有敬畏,有羨慕,有欽佩,更多的則是恨不得自己手里也有一把大刀。
他叫孫樸,早年曾是城中有名的劊子手,砍下的人頭少說也有上百,不過早已退了下來,如今重新拿回寶刀,就像是一個修養(yǎng)多年的老人重新拄上拐,不由生出一股老驥伏櫪的感覺。
像他這樣的人,九安城今天比比皆是,絕大部分不是九安城本土人,而是從外來的。今日斬那天譴之人時光,若是九安城的大人讓自己來執(zhí)行,以后說不定還能混個一官半職。
青鳳長街作為老九安城最繁華的街道,其背后百丈遠大院里的人家,非富即貴??杉幢銓こ0傩战^不敢招惹他們,今天這些院子外也是堵滿了人。
“這群刁民,這種事也是他們能湊熱鬧的嗎?”楊家大院中,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聽著院外的吵鬧聲,不住皺眉道。
話音剛落,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雙手捧劍向楊公子小心邁步而去,他微微躬身,眼睛始終盯著腳下,生怕被絆倒了將劍摔在地上。
如今若問什么兵器最寶貴,必然是劍。
只因半年前,整座天下的劍不知何故全部崩碎,無一例外!
如此短的時間,又能夠造出多少劍?而鑄劍師的身份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楊公子接過寶劍,抽劍出鞘,耳中充斥著外面那些人躍躍欲試般的喊叫聲,忽然冷笑一聲,“哼,天譴之人……連本公子都不知道今天是誰動手,你們也配?”
“公子,老奴已經(jīng)打探清楚了,安都軍四方軍營都沒有動靜,不是他們看押犯人?!?p> “不是安都軍?”他眼前一亮,“不是更好,要是城守的人,等會被我碰見,我便去斬他項上人頭?!?p> 忽然,外面掀起一陣響徹天地的哄鬧聲。
“怎么回事!”楊公子大叫一聲,一步便竄了出去,鉆進人群中。
聲音從東邊傳來,他一把臨起身旁一個中年人,死死地盯著他,“前面究竟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中年人聲音顫抖道。
“廢物!”楊公子一把將他摔進人群中,猛地揮劍,劍鳴清脆,“都給我滾開!”
近前的人群又響起一陣騷亂,推推搡搡勉強給楊公子讓出一條路。
他一路向前,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大,極目遠眺,發(fā)現(xiàn)無數(shù)百姓向青鳳長街尾涌去。
“時光出現(xiàn)了!”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周圍喧鬧聲頓時炸了開來,青鳳長街的百姓越來越多,場中一片狼藉,很多商鋪中沒來得及出來的人此時已經(jīng)出不來了。
忽然,狂風呼嘯,空中四面八方有無數(shù)身影向青鳳長街尾疾速飛去,最后在半空中懸停而立。
一瞬間,喧鬧聲似乎都小了很多。
“快看,那是嘯天門的少門主?!庇腥藵M臉得意道,仿佛能夠道出肖霄的身份是一種天大的榮幸。
“我聽說,那個天殺的時光沒少被這位少門主收拾?!?p> “這種人就他娘的該千刀萬剮,本來咱們幾個國家都和修行者打了個平手了,要不是他把作噩國的人放進來,大荒年怎么著也能往后拖幾年?!?p> 楊公子一路聽著閑言碎語,此時已經(jīng)走得相當困難。
無為城的崔月婷就跟在楊公子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
辰時已過,這二人終于擠到了青鳳長街尾,看見大街中央站著一個臉色蒼白到極點的年輕人。周圍的百姓手拿棍棒磚石,偶有人握著刀劍,對著那人虎視眈眈,仿佛用目光便能將他戳穿。
叫罵聲此起彼伏,卻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深仇大恨,千年累計,刻進骨子里的仇恨在此刻全部傾瀉而出。
年輕人身形有些佝僂,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是進氣不多,似乎連站著都費勁了全身氣力。
多少年后,無數(shù)百姓都不會忘記這個蕭索佝僂的身影。
他緩緩轉(zhuǎn)身,環(huán)視四周,眼神茫然飄忽,似乎什么也看不清,又似乎能夠看穿一切。
他終于緩緩開口,聲音中滿是疲憊、落寞,“原來,原來真有這么多人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