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雁翔羽還只是一個撥云境盡修行者,在天缺角時只有踩在長老圣卿們的云架上才能凌空而立,那時不過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時光一眼。就像他說的一樣,時光不曾侮辱過他,因?yàn)樗静慌涑霈F(xiàn)在那種實(shí)力的人眼中。
一想到靈山和上玄門圣人盡喪他手,雁翔羽便忍不住渾身顫抖。
今天便是圣人肖遙親至,也救不了自己的命!
“滾出來見我!”時光大喝一聲,震得整個安泰宮嗡嗡作響,頂梁都在微微顫動。
一息過后,那束霞光陡然化作一道身影,一個光頭老者出現(xiàn)在皇帝身前,正對著李戎。
他臉上的皺紋似乎已經(jīng)酥了,看起來就像是鏤空木雕,整個人腐朽不堪。
時光看著他顫顫巍巍的身形,冷聲道:“露出這幅樣子做給誰看,神碑之力已經(jīng)如此不堪了嗎?”
伏碑面無表情,無喜無悲,此生翻天無望,以后也絕無可能,連百姓都護(hù)不住,既然如此,有人要取他這條老命直接拿走便是。
正因如此,他哪怕看到這個年輕人死而復(fù)生,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驚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時光走到雁翔羽身邊,腳踩在他的臉上,沒有理會他的求饒,接著道:“既然你已經(jīng)無心再管天下事,就把神獸放出來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來幫你?!?p> 此言一出,皇帝和李戎瞬間色變,只是李戎知道時光做事有他的考慮,強(qiáng)壓心頭疑惑,沒說一句話。
伏碑那如木雕一般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變化,他眉頭輕輕聚到一起。
看著這點(diǎn)表情變化,時光都有些擔(dān)心會有一塊肉從他臉上掉下來。
“記得初見時,老朽曾和你說過,神碑無法承認(rèn)修行者,便是圣人也不行?!鄙n老的嗓音從伏碑嘴里送出來,沙啞得就像是有人在地上拖著一具尸體時發(fā)出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神碑之力或許不是時光的對手,可這并不代表他這個修行者能夠掌控它,伏碑對這一點(diǎn)還是有些信心,只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解釋了一句。
“伏碑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當(dāng)年以我觀山境修為時便能吸收神獸之力,放出一只神獸又有何難?”
皇宮之內(nèi)所有衛(wèi)視都被攔在安泰宮百丈之外,整個安泰宮死寂一片,只有雁翔羽偶爾從嘴里擠出幾聲嗚嗚哀嚎。
“你想讓世間陷入水火之中!”伏碑挺挺身子,渾身氣勢頓時迸發(fā),本是垂垂老矣的身軀,變得猶如一柄生銹的長劍。
“那又如何?天下人現(xiàn)在不也是這么想我的嗎?干脆坐實(shí)了也不錯?!睍r光輕笑一聲。
李戎連忙上前一步,擋在伏碑面前,低聲道:“大人快住手,道宗已經(jīng)死了,在時光面前撐不過兩招?!?p>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再次面露驚色,雁翔羽更是一絲聲音也不敢發(fā)出來。
“伏碑,原來你還有出手的勇氣啊,我還以為你心死了?!睍r光笑笑,腳從雁翔羽臉上挪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伏碑瞥了一眼地上的雁翔羽。
雁翔羽立刻哆哆嗦嗦道:“時,時光大人,您不知道,我嘯天門已經(jīng)有兩位圣人,我在這里一死,他們肯定會知曉,您放,放了我,從此以后我再也不踏入世俗間半步?!?p> “好厲害啊,”時光笑道,“你家少主人沒和你說過嗎?我觀山境時就沒怕過你嘯天門……算了?!闭f著,揮手一道劍氣。
“不可!”伏碑點(diǎn)指,霞光驟然自天穹之上攔在劍氣之前。
噗的一聲,這位剛剛還在高談闊論天下大勢的無岸境盡修心者,便化作一方元?dú)狻?p> “你……你置我赤奮若國萬萬百姓于何地!”伏碑一改蒼老的聲音,對著時光猶如洪鐘大呂一般吼道:“他一條狗命不值錢,可他是嘯天門派來看門的,一旦被肖霄發(fā)現(xiàn),定會以為我們又有反心,到那時苦的還是百姓!”
時光笑道:“你聽聽你現(xiàn)在的話,這種言辭竟然出自一個伏碑之口,命是用錢來衡量的嗎?是誰造成了如今天下百姓的境況,不是你們拿翻天的那一絲可能和百姓的命賭出來的嗎?我當(dāng)初在天缺角攔住你們說的夠詳細(xì)了吧,這個可能有多小,你們當(dāng)初明明聽得很清楚!說什么為了百姓,根本就是狗屁,你們只是為了實(shí)現(xiàn)自己,為了讓自己名垂青史。”
他一指皇帝李永承,指著對方有些灰暗的眸子,“你生在帝王之家,從小錦衣玉食,當(dāng)了皇帝之后更是知道赤奮若國固若金湯,皇位安如磐石,那么多年要什么有什么,卻也無法一統(tǒng)天下。人到中年你還能做什么?你不滿足,你想做千古一帝!翻天之后讓出皇位,我佩服啊,全天下的人都對你感恩戴德,多么偉大的明君啊。但是失敗了怎么辦?會賠上多少性命你算過嗎?我當(dāng)初說給李戎伏碑們聽的話,你敢說你不知道?”
時光伸出小拇指,“就為了那一點(diǎn)點(diǎn)可能性,現(xiàn)在的代價你們付得起嗎?你們都不配回答,因?yàn)榇鷥r也不是你們出的!現(xiàn)在來問我置百姓何顧,我呸!”
這話罵得不只是李永承,更是罵的伏碑,他一言不發(fā)地聽著。
“這個嘯天門的狗命我收走了,他該死,他死所引發(fā)的一切后果都該怪在你們頭上,與我何干?”
聽到這句話,伏碑眸中閃過一抹不屑,這種眼神對他來說極為罕見,至少在他百歲以后便再也沒有過,“我以為,這么多年你丟過一次命,多少會有些長進(jìn),沒想到還是如此的自私。這座天下不是圍著你轉(zhuǎn)的,你自離島以來,有多少人因?yàn)槟悴活櫞缶侄???p> 想到自己從前護(hù)著這年輕人,伏碑不禁怒意更盛,向前邁出兩步接著道:“你永遠(yuǎn)都是對的,做任何事都要占著理,你問心無愧了,還要求別人做的出便說的出,你以為其他人都能那么瀟灑嗎?要丟命的?。 ?p> “不管我等之前犯下何等大錯,這雁翔羽現(xiàn)如今死了,你來守我赤奮若國嗎……”
時光聽著這些話,實(shí)在難以想象竟然都出自伏碑之口,不禁直搖頭,譏諷道:“我不顧大局?全天下最大的局就是針對我的,翻天之戰(zhàn)時我勸你們,你們不聽勸我有多說什么嗎?我本應(yīng)該阻止六國,但是我有做嗎?將士們性命不保,我該袖手旁觀,就因?yàn)檎疹櫮銈兊拇缶?,我才放棄我的推測,做了一個對我不利的選擇。最后要破開天缺角時,我明知事情不簡單,出手極有可能丟命,為了你們的大局,我還是做了!結(jié)果呢?我被天下人憎惡。現(xiàn)在你說什么狗屁不顧大局?”
“我自離島以來從未吃過虧,就因?yàn)樵谔烊苯穷櫮銈兊拇缶?,老子丟了一條命?!睍r光指著伏碑鼻子破口大罵,“要不是當(dāng)初老子提前有所準(zhǔn)備,今天還真聽不到伏碑大人竟會如此訓(xùn)斥我,真是長見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