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的氣氛還是那么的沉重，現(xiàn)在甚至連夾菜吃飯的聲音也沒有了。
此刻，楚七正凝視著沈璧。
他的語氣沒有了之前那么鋒利，道：“沈璧姑娘，你還記得幾天前的晚上，你一個人在院中跳舞嗎？”
沈璧沒有回話。
楚七只好接著道：“那時我還想不清你為何要在深夜里跳舞，但是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你是希望有人看見。”
沈璧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楚七接著道：“不只是那次，就連那天你來找我喝酒，也是希望有人看見?！?p> 楚七的臉又轉(zhuǎn)向上官流云，道：“上官兄可曾知道，沈府中除了沈玦小姐喜歡你，還有一個人也愛慕著你。”
上官流云面露苦色，道：“知道?！?p> 楚七又道：“那上官兄可知道，愛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或許只是一瞬間，就可以愛得很深很深！”
上官流云道：“知道?！?p> 楚七道：“那上官兄也應該知道，這種奇妙的東西，在某種時候，也能將一個人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上官流云臉上有些痛苦的道：“也知道。”
楚七的語氣瞬間變得鋒利異常，道：“那你可知道，我說的不是沈璧姑娘，說的是你！”
上官流云愣了一下，難以置信的問道：“我？”
楚七道：“是你，你愛著沈玦姑娘，所以你要為她報仇?！?p> 這時候，坐在楚七左側(cè)的李瑤臺主動說話了。
她不解的道：“報仇為何是走向深淵？那江湖中那么多的人，不都早已住在深淵里了？”
楚七沒有偏頭，依舊是看著上官流云，他一字一頓的說：“因為，他們不希望有人為自己報仇！”
楚七的這一句話剛落下，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扼住了脖子。
沈璧已經(jīng)抬起了自己的頭，這時候，可以看見她的眼角有些淚。
上官流云臉色發(fā)白，沒有一點兒的笑意。
李瑤臺滿臉的不敢置信。
楚七的臉色又和緩了些，看向沈璧，露出了追憶的神色。
道：“沈環(huán)以前的時候提到過你，她說，在家中最受寵愛的恐怕就是自己小妹了。”
沈璧雙眼無神，喃喃道：“我？”
楚七語氣一變，厲聲道：“是的，就是你。”
接著語氣又變了回來，道：“她說，自己和姐姐都要拼命的練功，但是小妹卻不用。自己和姐姐都要入這險惡的江湖，但是小妹卻不用。”
“她還說，父親母親都太偏心，從小到大，所有好東西都要先給小妹，小妹的衣服永遠是最好的，胭脂是最好的，以后恐怕連嫁妝都是最好的?！?p> 沈璧說話了，她的聲音有些顫，像是要掩飾什么。
而一個人若是想要掩飾什么，那是因為他已知道自己做錯了，他已在遭受自己良心的譴責。
她道：“不，不，不！不是這樣子的，他們不讓我學武是因為怕我……”
她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因為已經(jīng)被楚七給打斷了。
楚七道：“我知道那個女人和你說了很多，不然你也不會做出這種事?！?p> 沈璧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一個勁的說著：“我……我……我……”
楚七繼續(xù)道：“那個女人早就已經(jīng)死了，她除了愛自己的女兒，心中其余的地方已全部被痛苦填滿?！?p> “一個人的心中若只有痛苦，那她看什么都是痛苦的?！?p> 這個時候，沈璧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楚七接著道：“我又問沈環(huán)，說，既然父母對你小妹那么好，你會不會嫉妒她？”
“我還記得沈環(huán)回答我的時候，臉上是帶著笑的，是那種想起了開心事的笑?！?p> “她說，自己怎么可能會嫉妒小妹呢？因為，小妹可是她最疼愛的小妹?！?p> 沈璧整個人都已經(jīng)怔住了，之前她一個字都沒有說，是因為她不知道要說什么，而現(xiàn)在一個字都沒有說，是因為她已忘了要說。
淚水已不滿足只掛在她的眼角了，而是滑過了她那整張吹彈可破的臉，到了下巴，濕了她的衣裳。
楚七的臉再次偏動，只是這次他誰也沒有看。
自言自語道：“我想，那天晚飯的時候，沈家所有人的心恐怕都是痛苦的，因為他們都是聰明人?！?p> “他們聰明到知道飯菜里有毒，聰明到知道等下會有人來殺他們?！?p> “太聰明的人，確實是太痛苦的！”
李瑤臺這時候說話了，她道：“你怎么知道他們知道？”
楚七道：“我開始以為，能殺沈家所有人，那兇手的武藝肯定很高強，但事實卻并非如此，所以，兇手斷然是用了毒?！?p> 李瑤臺道：“用毒又怎樣？”
楚七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沈環(huán)，她定然能發(fā)現(xiàn)菜中的毒，也定然能發(fā)現(xiàn)沈小姐的異常。既然她能發(fā)現(xiàn)，那其他的人也沒有理由不知道?！?p> 李瑤臺已想不到其他的話來反駁楚七。
上官流云的臉白得更加厲害。
沈姑娘哭出了聲響。
雖然有聲音，但是這屋子里卻顯得是那么的寂靜，寂靜到心里很亂。
楚七的心也很亂。
他又望向上官流云道：“上官兄想殺了沈姑娘為自己愛的人報仇？”
上官流云沒有去看沈璧，也沒有與楚七直視，道：“是的?！?p> 楚七繼續(xù)道：“殺了沈璧姑娘之后，你要殺了自己？”
上官流云平靜的道：“是的?！?p> 楚七嘆道：“若是我一開始就知道沈璧姑娘是兇手，那我定然也要殺了她?？上抑赖锰嗔?，知道太多未免會很痛苦。”
楚七話鋒一轉(zhuǎn)，道：“上官兄不能殺她?！?p> 上官流云沒有說話，若是之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反駁，但是現(xiàn)在，他有些猶豫。
楚七道：“沈璧姑娘不能死，因為死去的人都不希望她死，死去的人都愛著她。”
楚七的語氣漸漸悲傷起來，像是深秋，像是深秋里清冷的月光。
“愛，確實是一種瘋狂的東西?！?p> “沈姑娘愛上了姐夫，在心中留下了破綻，遭人利用?！?p> “沈家所有人寵愛著沈姑娘，所以他們邊談笑，邊等待著死亡的到來?！?p> “母親愛著唯一的女兒，所以愿意為了她的安穩(wěn)而赴死?！?p>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為了給愛人報仇，愿違心的殺人，然后又殺掉自己?！?p> 楚七的聲音悲傷，但也絕對沒有上官流云和沈璧兩人悲傷。
兩人無聲，因為那種悲傷是用哭泣表達不出來的。
“誰能想到，江湖上離奇的慘案，起因竟然都是因為愛！”
世界上悲慘的事情也多是如此，因為愛，愛別人，或者愛自己……
楚七還在繼續(xù)說著，不過這次的語氣不再像秋天，反而是溫暖的。
“不過，愛，也確實是種偉大的東西。”
“它偉大到，人最為寶貴的生命，在它面前也不值一提。”
“它偉大到，人就算是要死了，但是想著自己愛的人還能好好活，那面對死亡的時候就一點都不會害怕?！?p> “我們?yōu)閻畚覀兊娜硕?，為愛我們的人而死，為愛我們的人而美好！?p> 楚七盯著上官流云道：“我們也應該為愛我們的人，我們愛的人，選擇去原諒！”
他的語氣已是像陽光那么燦爛了。
“上官兄，你知道嗎？”
“殺人從來都化解不了仇恨，世間唯有愛，才可以化解。”
話畢，楚七站起了身子，看向李瑤臺。
李瑤臺立馬就懂了楚七的意思，也站了起來。
午飯已吃過，他們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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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