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只魔將?”
泰逢輕蹙著眉,那個(gè)黑影頭上現(xiàn)出兩根粗粗的魔角,面容慘白,卻極為英俊。
“你一個(gè)小丫頭身上,怎么有君王的殺影?”那只魔將冰冷地看著她。
幾縷黑氣如纏繞的絲線,直擊泰逢的命門而去。
“凡魔君以下,見殺影,窮追不舍,除之務(wù)盡,小丫頭,你命該絕。”
一把有半臂長的匕首破空而出,雖未出鞘,那些黑氣卻像是遇到天敵似的不敢向前。
魔將身上黑氣翻涌,像是受到它的召喚,牢都皇宮里各處潛伏的魔物蜂擁而至。
那些魔物化成黑氣勒著匕首的刀鞘,似是要把它四分五裂,刀鞘上嵌出黑色的紋路,匕首發(fā)出錚錚之響,顫動(dòng)不止。
一陣刺目的光過后,匕首出鞘,利刃猶如灼燒的火炎,在團(tuán)團(tuán)黑氣中跳躍。
數(shù)息之下,斬得黑氣四處亂竄,那些黑氣一碰上火炎,就仿佛太陽照見了鬼祟,發(fā)出凄厲的嘶吼。
那只魔將見那匕首雖然鍛造得古樸巧拙,似是一把名器,但對于他來說也只是一把稍顯鋒利的兵器罷了,不過那刀刃上噴薄的火炎倒不似尋常的火,竟能讓他心生不安。
他捂著心口,一縷火炎從他身上飄了出來,飛到泰逢的指尖。
泰逢見火炎通紅一片:“你身上未沾染無辜人命,命不該絕?!?p> 嘶叫的黑氣里現(xiàn)出幾張猙獰的面孔,他們看著遲遲未動(dòng)手的魔將,不滿道地竄到他面前,張開獠牙啃食。
身上一點(diǎn)點(diǎn)的刺痛,其實(shí)對他來說,就如蚊蟲叮咬,實(shí)在微不足道,魔族生存的環(huán)境向來苛刻,沒有哪個(gè)魔在修為強(qiáng)大之前沒被蚊蟲叮咬過,是以,他完全不在意這丁點(diǎn)兒的不適,他在意的是君王的旨意。
他看向四周不停游來的魔氣,只要有一縷到得君王面前,他是沒有活路的,更何況身為魔將,君命難違。
魔將蒼白的臉龐更顯蒼白,他抖了抖身體,緊咬身體的魔氣發(fā)出幾聲好似求饒的哭叫后便如煙消散,魔將重重嘆息一聲:“這世上沒有神明,連古佛造化出的三明界都沒有因果,哪來的審判,哪來的該不該,不過是你死我活罷了。”
魔將伸出手,眨眼之間就欺近泰逢的身前。
泰逢竟像是沒瞧見他凌厲的攻勢,反而往前走了一步,“我可以讓你擁有魔君的實(shí)力。”
魔族修行,每上品階便可本能驅(qū)使下品階,擁有魔君的實(shí)力,便可不受君令。
魔將當(dāng)然不信,他活了有些年頭,聽過很多笑話,但從來沒笑過,這會兒,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他的臉很白,映得他的唇特別得紅,嘴角微微一彎,就好像死人臉上,拉開的一道口子。
泰逢遙遙往他眉心輕輕一點(diǎn),那道口子抖了抖,突然微微炸開,若不是他活了些年歲,什么沒見過,那蒼白面孔上的眼珠子怕是要從眼眶里跳了出來。
原先沖著他撕咬的魔物們小心翼翼地簇?fù)碇d奮地涌動(dòng)著,宛若恭迎他們的君王。
他訝異地望著眼前的女子。
這分明是個(gè)普通的人類女子。
泰逢眉頭一動(dòng),轉(zhuǎn)頭看向遠(yuǎn)處,那魔將衣袍翻動(dòng),卷起一陣魔氣包裹著她,瞬間帶著她消失不見。
皇宮的御苑湖,水草微微翻動(dòng),驚出幾只水鴨。
湖面的上空,現(xiàn)出一個(gè)身影,那人戴著黑色的鏤空高帽。
有琴聲高渺幽遠(yuǎn),穿透湖水。
那人抱著琴,看著漸漸退散的魔氣,輕喃道:“這股波動(dòng),看來魔族又添一位魔君了?!?p> 只是這皇城中,潛藏了一位如此厲害的異類,倒教這位圣上跟前的大內(nèi)侍從那平靜的湖水下窺見暗底的洶涌。
高內(nèi)侍撥弄著琴弦,有音弦外而去,漫過重重宮闕。
這重重宮闕之下,不知深幾尺之處,另有玄機(jī)。
那只剛剛破階的魔君斂去周身魔氣,露出俊逸的身形,有些恭謙。
他想起了很多年很多年前在礬山聽到的流傳了很多年很多年的傳聞。
這片被遺棄的土地上,有轉(zhuǎn)生的三界生靈。
而三界中,只有功德無量,信徒萬千的神明方能修得真言術(shù)法。
——己所言為真,他所愿成真。
他也想起了三四年前從蜃市里逃出來的魔將,死去只剩一攤黑血。
泰逢見她所處之地,魔氣濃郁,一應(yīng)布置十分舒適,倒常年有人居住的樣子。
“這是何處?”她問。
“坤元宮正殿之下?!彼?。
泰逢眉目間有些松動(dòng)。
“你雖為魔,但不是虛偽矯飾之輩,你保一人性命無虞,抵我助你成君之恩,如何?”
魔君有些為難,他雖是受礬山的號令守在牢都城內(nèi),但他平日里只一心在自己尋到的好洞府里修煉,自然不想躺這一趟渾水,內(nèi)心反復(fù)斟酌,才問道:“不知是何人?”
“丞相楊伯起?!?p> “此事定當(dāng)竭力?!?p> 泰逢見他原有些猶疑,待她說出何人,又答的如此干脆,叫她生出幾分好奇來。
“若是其他人,我倒要好生衡量一番,只楊大人,不需旁人說,平日里我也會照看一二?!?p> “我在皇宮多年,與這御苑湖里一只老水鴨交情深厚?!?p> 魔君蒼白的面龐上帶著些追憶,“他生前不愛食葷,湖里的魚蝦蟹貝都不愛食,總望著岸邊的那棵楊梅樹流口水,年年盼著果熟之際吃個(gè)酣暢?!?p> “宮里幾棵楊梅樹都是從東陽書院弄來的,許是離了沃土,遲遲不曾結(jié)果,其他幾棵早些年就老死了,舊坑里栽了新樹,只剩御苑湖那棵苦苦撐著,三年前,經(jīng)了楊丞相的培育,老水鴨彌留之時(shí),總算是嘗了一口鮮,歡歡喜喜地合上了眼?!?p> 那棵楊梅樹結(jié)果時(shí),燦燦爛爛的,讓他的老友走的很是體面,而且果子也實(shí)為香甜,這幾年他也算是享了幾分口福,等再過幾個(gè)月,他的洞府里又到了擺上新鮮楊梅的時(shí)候了。
“是以,為著楊丞相無意中全了老水鴨多年的念想,若遇上難事,我也不會冷眼旁觀?!?p> 其實(shí),當(dāng)年御苑里將死之樹不止這湖畔一棵,雖然牢都是九陽精元照射最充足的地方,但是土地貧瘠程度也只是較牢都外的其它城池好上那么一些,皇宮里的花草樹木每年也會一大批一大批的死去,每年也會有善于農(nóng)事的宮人按時(shí)除舊布新,大可不必勞煩到進(jìn)宮辦差的楊丞相。
只是某次出宮途徑御苑時(shí),楊丞相見到那棵枝椏橫斜的楊梅樹時(shí),不知怎地想起了從東陽書院捎回來的信上寫著她的幼女爬到屋頂上吃楊梅的那些事兒,遂起了幾分培育之心。
楊丞相在江城的老宅里的確種了好幾棵果樹,他的女兒楊江游也的確時(shí)常在屋檐下吃著甜果,是以,不得不說,在農(nóng)事上,他的確算得上是天賦有加。
然而,再怎么天賦異稟,也不可能將一棵多年無果,即將死去的老樹培育得第二年就結(jié)出果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