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而來,與他想象的場景不同。整個城市人類遺留的痕跡正慢慢被掩蓋,甚至消亡,仿佛當年的繁華不曾存在。
據(jù)說當年人類科技已經(jīng)相當發(fā)達,如今這種主導地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再躊躇,他撿拾起一根木棍在上面包裹著從周圍收集而來的敗絮做成了一個簡易火把,火光升騰驅散角落小片的黑暗,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頻率,一步步走向那陰森森的大樓內。
周圍空氣散發(fā)的霉臭腐朽味仍讓人倍感不適應。百年來,殘留的東西很難保存不變質。
翻找著藥房里鋪滿灰塵的瓶瓶罐罐,希冀能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實在是太久遠的東西,很多標簽都模糊不清了。幸運翻查到熟悉的字眼,轉而便又是一陣失落,過期變質是意料之中的,他卻心有不甘。
昏黃的火苗在晦暝的色調下讓人心底有些發(fā)憷,希望也漸漸淡去。這樣的火把沒有什么助燃劑注定堅持不了多久就會熄滅。
“哪有藥物能夠保存那么久遠?”
他暗拍腦門,一陣唏噓:“庫里斯這老瘋子莫不是誆騙他來送死?”
轉而心底升騰一股悸動和心酸:沒有藥,如何能治得了垂危的鐵達爺爺。
秦亦從記事起就被長輩們告知,要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就必須要擁有自己的保命本錢,自從三年前妹妹被人帶走,他就暗下決心有一天去把她找回來。
這股悲傷情緒還沒蔓延開,醫(yī)院內發(fā)出的讓人毛發(fā)震悚、雞皮疙瘩一身的回音清晰貫入耳膜中。
“哐當”金屬物件碰擊掉落的聲響再次深深觸動他的心智。一道輕飄迅速的掠影在窗外一閃即逝,旋即恢復了平靜。
還沒等心情稍作調整,遠處走廊再次發(fā)出一道撕裂這黑暗世界的尖銳嚎叫聲。不知名的動物被其他生命吞噬,而后引起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導致各個角落都隱約傳來動物躲藏逃跑的慌亂聲。
一股陰風冷不丁從窗外襲入他的臉龐。他不覺間握緊了腰間別著的鋼刀。
黑暗給人帶來未知的恐懼,他決定還是走出這片極其壓抑的空間。
腿部稍微發(fā)力,他一路往醫(yī)院大門方向小跑。視物的光線漸漸明晰,至少心情稍微寬慰了些。有驚無險地再次出現(xiàn)在長滿野草矮木雜亂不堪的大街上。
回去還是繼續(xù),他毫無猶豫地選擇了往醫(yī)藥公司的方向。
或許,醫(yī)藥公司在最后時刻用什么特殊途徑保存了這些藥品。他需要賭一賭,不去做肯定會輸,何況這關乎鐵達爺爺?shù)男悦?,他不敢輸,即便這種希望極其渺茫。
在心底恨恨地嘟囔了一句:“庫里斯老頭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他需要一個發(fā)泄口,即便是部落里人畜無害的瘋癲老頭。
再次啟程,雙腿有些發(fā)顫,步伐卻是越來越快。因為外面的天色仿佛又黯淡了幾分。
應該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天就黑了,白天還算幸運,晚上他可確保不了自己一丁點安全。
黑夜才是這些地球怪類的天堂,鬼知道這里生活著什么樣的變異野獸或者怪異東西。
心底盤算著,他硬著頭皮終究又進入了附近最高的一棟寫字樓。氣喘吁吁地登上樓頂,五十多層,已經(jīng)讓他體力慢慢耗盡。
登高望遠這是他的臨時策略,不然費那么大力氣上來逛一圈怕是瘋子都沒這個閑工夫。
近百年的樓房,還能堅持屹立多久他可不關心,對希望的執(zhí)著會戰(zhàn)勝心底不時涌出的恐懼,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站在前文明時代遺留的高樓上,感覺很奇異。
長身體的年紀,只要能吃飽,體力會跟上的,摸索著身上最后的一點干兔肉,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視力極佳,登高遠眺,數(shù)棟外形輪廓獨特、還算分辨得出的高樓佇立在西南角,距離約摸有四五公里,應該便是地圖上的那家醫(yī)藥公司吧。
駕馭著那雙已經(jīng)不怎么聽自己使喚的雙腿在街道大路上推進,神經(jīng)緊繃的少年心情有稍許安慰,至少有了前進的方向。
只是走了幾分鐘,他開始進入一條十字街道,寬闊的大道顯得空空蕩蕩,連雜草和灌木都顯得稀少了許多。
秦亦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眼睛不停地掃視周遭,不知名的生物糞便似乎更多了,這也是他判斷所處環(huán)境是否存在其他生命活動的依據(jù)。
這里的膻臭味愈加濃烈,之前偶然見到的體型較小的野獸他完全不放在心上,普通野獸他只能視之為食物,他忌憚的是那些變異的東西。
一陣沉悶的震動由遠及近,地面的觸感漸漸清晰。
“轟隆隆”演變?yōu)檩p微的地震迅速在周圍蔓延開來。少年腿部的肌肉開始爆發(fā)朝著邊沿的建筑移動,快速閃進沿街的鋪面內,猛然竄出的幾只短尾狐猴齜牙咧嘴,表情布滿了恐懼和慌張。
黑黢黢的身形、健碩的四肢在大道上急速狂奔,大地開始震顫起來,竟有五頭羊角黑牛。
羊角黑牛算是進化比較成功的物種了,這種大型食草動物性情暴躁,一般肉食猛獸對它也是望而卻步,即便是部落里最有經(jīng)驗的獵手從來不敢打它的主意。
當然這并不是他的關注點,羊角黑牛喜食苲草,這意味著附近應該有河流存在而且水源能飲用,他需要水,一天的行程導致他脫水嚴重,若不及時補充,他挨不到目的地。
前文明的城市河流水源能飲用的也不少,但是往往也存在著極端風險,這樣的地帶各種各樣的變異獸出沒橫行,如果沒有必要,他不會去冒這樣的風險。
大型河流是一座城市建立的必備條件,他篤定在這座城市里的河流也存在著諸多風險,聯(lián)想到之前那只環(huán)鬃鬣蜥,心底隱隱莫名忌憚。
此時天邊夕陽的余暉正在慢慢消散,暮色開始籠罩這片土地。
秦亦眼角微瞇,深邃的眸子環(huán)顧著周遭,之前登高眺望兩三公里之外便是一座斜拉大橋,大概通向他要到達的醫(yī)藥公司。
旁邊一大坨散發(fā)著濃郁腥臭味的不知名動物的新鮮糞便引起了他的注意。眉心微展,他毫無猶豫地徒手將動物糞便抹在身上。這個年代需要活命,他顧忌不了那么多。
暮色漸濃,周圍的空氣更冰冷了些。夜間出沒的各種不知名的野獸開始蠢蠢欲動,他需要趕在天徹底黑之前穿過那座盤踞在城市河流上的斜拉大橋。
他需要藥,也需要水。
佇在原地,將那雙破草鞋重新系緊,腿部開始微微發(fā)力,重新如風般奔跑在充滿詭異而凄清的昏暗街道上,兩旁高大陰森的樹木不時驚起棲息的飛鳥。
沿街的樓宇中探出一些長相猙獰的不知名生物眼中肆意觀察著奔跑的少年,恐懼而猶豫瞬間取代了貪婪和興奮。
他敏感地探查著周圍的一切變化,若是有緊急情況,他會毫無猶豫抽出腰間別著的鋼刀,雙手更多的作用在快速奔跑需要的平衡節(jié)奏感中。
渾身散發(fā)的腥臭腐敗氣味沿途擴散,竟沒有任何對他產(chǎn)生饕餮之心的生靈敢付諸行動。
呼吸越來越重,心臟劇烈撞擊著胸腔。交雜錯亂的節(jié)奏帶來一股窒息昏厥的壓抑感,秦亦知道自己的體力完全透支了,在這樣的劇烈運動下,汗水也變得稀缺起來。
緊密排布的的斜拉索在眼中漸漸清晰,大橋橋塔依然高聳矗立,鋼筋混凝土在歲月的掙扎中開裂,零星蔓延開的倔強植物生長其中。
銹跡斑斑、被遺棄的數(shù)量龐大的汽車將本來寬大的路面擠壓得擁堵不堪。只消一些外力作用便能轟然崩碎,人們逃避禍亂的印記隱隱浮現(xiàn)。
大橋邊被重力擠壓出的一條幾米寬的路徑頓時引起了他的注意,遺落的動物毛發(fā)和糞便說明這是一些獸類常走的徑途。
“嗥!”不遠處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集裝箱車翻倒在橋面大道中央,后面猛然探出一雙散發(fā)出淡紫色幽光的眼睛,這眸光給人以極大壓迫感,正火熱濃烈地注視著他。
“靠!”秦亦在心底一陣驚呼,口中暗罵。腿腳卻不聽使喚般移動的速度還不及一個正常人小跑,要知道他已經(jīng)拼勁了全力。
這樣逃跑的效率只能淪為那不知名怪異生靈口中的點心,他胸膛隱隱迸發(fā)出一絲斑斕的光亮隨即又很快消失。
它身形如犀牛,口中利牙遍布,泛著紫色幽光的眼眸充滿了狡黠和貪婪,瞬息間已經(jīng)距離少年不過十數(shù)米。
此時此刻。
秦亦條件反射般腿部肌肉用盡最后一絲氣力,跳出大橋的圍欄。
他沒別的選擇,他還沒法做到鄒博叔的鬼影迷蹤步。
瞬息而來的野蠻身形凌空而起撲了個空,它憤怒地仰頭對著暮色已濃的天空長嚎,聲如幽魅撕破長空,繼而驚起一片騷動,附近數(shù)百米內的建筑中眾多生靈奪路而逃。
堪堪躲過那幽魅生靈的撕咬,墜入深淵的劇烈壓抑感和恐懼感瞬間灌滿全身,少年想象著自己拍入河中被其他生靈吞噬的情景。
沒有高空縱入河中驚起水花的酥麻感,取而代之的是腳掌觸碰物體的輕微疼痛感。
他穩(wěn)穩(wěn)地落入了一個結實的大竹筐中,蕩秋千般整個人隨著竹筐的搖擺又重新跌落入橋底的空間,如此反復直至平穩(wěn)。
他這時候才看清竹筐中的另一個身形:這是一個少女,年齡大約只有十四五歲,她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長發(fā)被挽在后腦勺,沒有胭脂水粉修飾的臉頰透著天然的精致。
四目相對,秦亦抿動著干裂的唇角有些木然,聲音并沒有多少溫度:“是……你救了我?”
他已然明白剛才精準落入這個保命竹筐中并不是什么巧合機緣,從中散發(fā)著點點智慧和果敢的光芒。
少女掩面,沒有回答他仿佛多余的詢問,輕輕吐露出一句令他倍感意外的話語:“真臭?!?p> 他頓時明白過來,用尷尬的一絲微笑表達歉意。
秦亦轉而將那件包裹著動物糞便的污穢衣服迅速脫下扔進河中。河心驚起一陣動物的嘈雜聲,水花迸濺繼而又歸于平靜。
扔掉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衣物雖然可惜,不過他也明白,長時間在這種濁氣的熏蝕中度過,難保不會滋生出什么疾病來,何況這種天氣他也受不了。
“不然呢?河中那群燕尾鰭鱷可連你的骨頭都不會剩下。”少女臉頰映出一抹古怪精靈,當然這樣的光線中并不能仔細地觀察到。她淡褐色眼瞳閃映出少年略顯狼狽的輪廓,在這座城市中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類的存在同樣令她感到詫異。
“那是什么東西?”秦亦突然意識過來,顯然剛才追逐他的不知名動物跟以往所見所聞的有些不一樣。
“幽夜之剎,紫芒皇豹!這種生物我也只見過兩次,若不是它獵殺幽冥狼王受了傷,你根本沒半點機會逃跑?!鄙倥挠杏嗉?,聽爺爺講過,這種生靈喜食一些變異獸的精血,一般無視人類的存在,剛才卻放棄了辛苦捕獲的幽冥狼王去攻擊眼前這個少年,著實令她費解。
之前它跟幽冥狼的戰(zhàn)斗有多么激烈膠著,少女在懸掛于橋底下的竹筐中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透過不斷開裂的鋼筋混凝土縫隙,附近橋面上發(fā)生的一切大致都在她的視線之內。
聞言,秦亦掩飾不住臉上的錯愕表情,如果說之前遇上的環(huán)鬃鬣蜥只是低級的變異獸,幽冥狼絕對稱得上可以匹敵任何低級變異獸的一方王者。而紫芒皇豹卻又可以獵殺幽冥狼王,如此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了,這座不明城遠比他想象的要兇險得多。
“你來這里做什么?”少女打量著眼前這個似乎已經(jīng)耗盡體力的少年,遞過一瓶水,沒等秦亦做出任何反應,又捂著鼻尖說道:“不用還給我了。”
“醫(yī)藥公司?!毖院喴赓W,少年并沒有因為她故作的厭惡表情而產(chǎn)生絲毫不快,因為他知道,自己身上殘留的腥臭味著實讓人作嘔,何況他此時雙手仍沾滿污穢。
“等一下。”少女將手中一個連接著長繩的鐵質罐子丟入河中,然后快速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