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夜風(fēng)起,刮得門窗“嘩嘩”直響,寢殿外的女使又放下了好幾重簾子,生怕吵到趙元祐。但趙元祐還是坐起身,望著微微拂動的簾子,問:“外間起風(fēng)了?”
張長福聞言對女使們噓了幾聲,站在簾子外回話:“官家,是的。”
見簾子里沒有回話,他一時捉摸不透,忽然想起什么,又問:“官家,可否要給傅姑娘和沈侍衛(wèi)送點(diǎn)御寒棉衣?外間風(fēng)太大了,夾著雪渣子,怕是又要下雪了。這天寒地凍的,怕是兩位受不住?!?p> 里間靜默許久,當(dāng)久到張長福以為趙元祐再次睡著時,他又說話了,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淡淡的:“不必了。”
張長?!皻G”的應(yīng)答一聲,吩咐殿內(nèi)女使關(guān)門掩窗動作輕些,隨后又進(jìn)去替趙元祐周遭掖了掖被子,隱約聽見他好似囈語般微弱的說了一句:“她不過是想借此責(zé)難我,好掩蓋高家竊取國庫的事實(shí)罷了?!?p> 張長福聞言,后背驚了一身冷汗,只當(dāng)聽不見,替他掖好被子的邊邊角角,悄聲退至外間,在外間榻上睡下,這才敢長呼一口氣。直至天亮上朝過后,他才隨趙元祐來到紫宸殿外。而那兩位,依舊跪的直直的,當(dāng)他宣布時間到時,沈哲起身雖然緩慢,但畢竟還能站起來,但傅青紓就沒那么幸運(yùn)了,試了好幾下,也沒站起來,沈哲伸手去扶,傅青紓卻倒了下去。
沈哲急的直呼宣太醫(yī),有人以傅青紓只是女使為由上前阻止,沈哲低聲吼道:“可她畢竟是一等國公之女?!边@才讓人去宣太醫(yī)。
傅青紓送去福寧殿耳房讓太醫(yī)瞧病了,沈哲本堅持說沒事,但趙元祐強(qiáng)烈要求他給太醫(yī)把下脈,以防膝蓋受損。太醫(yī)看完以后,用姜片等溫?zé)崴幹晏嫔蛘茯?qū)寒,趙元祐瞧著他這模樣,嘲弄道:“怎么,在宮里呆了這么久,半夜爬起來躲躲寒的機(jī)靈勁都沒有了?”
沈哲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來也想這么干的,可傅青紓那小丫頭說,如果我們起來被發(fā)現(xiàn),以后受罰的次數(shù)只會多不會少,那我還能說什么?!?p> 趙元祐隨意翻著奏折,問:“哦?她還說什么了?”
沈哲想起昨晚他們兩個的聊天,發(fā)覺這哪里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說她三四十歲都不為過。他還記得,他冷的直哆嗦時抱怨了一句:“官家怎么還不來給我們送被子呀,我都快凍死了?!?p> 傅青紓冷的直發(fā)抖的聲音傳來:“不會來的,他也不能來?!?p> 沈哲好奇問:“為什么?”
“順從?!备登嗉偺淄襄返畹呢翌~,弱不可聞的說了一句:“太皇太后需要他順從,他如果夠聰明,就應(yīng)該做到這一點(diǎn)。即使反抗,也不能叫她知道。何況,我們連臣子都不算,不值得他為了我們,去忤逆太皇太后。那樣,太不劃算了?!?p> 沈哲雖然是練武之人,可畢竟也只有十六歲,而且今天為了帥氣,早間特意少穿了一件棉衣出門。他捂緊胸口,幾乎縮成一團(tuán),問:“那要是我們這次受罰,沒挺過去,怎么辦?”
“錯了,你又說錯了?!备登嗉偲^看他,竟然還帶了微微笑意:“太皇太后不是在懲戒我們,是在懲戒官家。”
在趙元祐是太子之時,他就被選拔出來,受當(dāng)時的官家之命,時刻守護(hù)趙元祐。這些年隨著趙元祐在宮中行走,也見過一些達(dá)官貴人的彎彎繞繞??伤吘故俏淙?,沒有趙元祐和傅青紓那樣的玲瓏心,一切不愿多想,一心認(rèn)為自己只需守護(hù)好官家,其他就一概不管。卻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因此遭罪。
可是,我還是不愿意去想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啊。
他見她還能笑出來,無比驚訝,又恰如其分的岔開話題道:“難道你就不冷嗎?”
好似是為了應(yīng)他這句話的景,傅青紓微微晃了晃,一頭栽了下去。沈哲立刻爬過去將她抱起,搓手捂她的臉頰。她的臉頰凍得有些僵,因?yàn)槿馊獾?,搓起來像兩塊圓溜溜的冰塊。他看著傅青紓的樣子,想起來她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心疼道:“要不我稟告官家,先送你回去,你的罰跪我代替?!?p> 傅青紓小小的手抓上他手背,也是冰涼冰涼的。她聲音微弱,卻飽含不容拒絕的堅定:“不……不行。”隨后便沒話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又微弱的說:“不怕,時間……還長著呢,時間……會分出勝負(fù)的?!?p> 趙元祐微微擰了眉,心中雖然早已清楚傅青紓的心智,聽到這番話依舊有不少的震撼。他不確定的重復(fù)確認(rèn):“她真的是這么說的?”
沈哲年輕氣盛,身體素質(zhì)好,再經(jīng)過太醫(yī)這番溫療,膝蓋上的寒意褪去不少,他又開始生龍活虎亂蹦。雖然在外間他總是沉默寡言,但和趙元祐畢竟年少相識,二人獨(dú)處時總是會活潑一些。他此時雙手撐在趙元祐前的龍案上,難得的打趣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這話會是我說的。”
趙元祐掀開一本奏折:“嗯。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沈哲:……
傅青紓醒來時,已是數(shù)日后,是在福寧殿的耳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