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會來聽這個音樂會,她怎么可能拿到這么好位置的票?她怎么可以比我的位置還要好?”安娜原本為能夠坐在第四排欣賞演出,而在柳月涵、張靜、李小悅等人的面前顯擺許久。第四排那也是這正個場館的頭等座了。
可現(xiàn)在林歆在哪兒呢?那可是VIP的座位啊!
“她一個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怎么可能……”
嘶!
安娜忽然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賀琛……”除了這個答案,安娜想不出還有其他什么可能。安娜緊握的拳頭猛地砸在座椅的扶手上,嚇得坐在一旁的安校長一哆嗦。
“爺爺,您到底什么時候懲罰那個早戀,敗壞學(xué)校名聲的家伙?”安娜氣急敗壞,當(dāng)下逼問起安校長來。
“先好好看演出,這個我回去再跟你說!”安校長的語氣極為不悅。安娜氣鼓鼓地冷哼一聲,撅起嘴巴,狠狠撇了一眼右前方的林歆。
爺爺?shù)脑捯魟偮洌魳窌那白嗲鷾?zhǔn)時奏響。
能在市級大劇院演出、又是市里組織、還能以跨年為名,這場音樂會的質(zhì)量顯然是毋庸置疑的。安校長很快就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之中。倒是安娜因為生氣,完全沒有去聽臺上的演奏,一直怒視著前方的林歆。
這樣一直看著看著,她倒是突然變得有些心平氣和了。
林歆本人,顯然對這類高雅的音樂并不是很過敏;但她身旁那位滿頭白發(fā)的老奶奶,卻極像是一位真正懂行的藝術(shù)家。該鼓掌時鼓掌,該安靜時安靜,時不時還會隨著音樂輕輕扭頭,偶爾轉(zhuǎn)身與林歆輕輕說話的時候,那張鋪遍褶皺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對音樂的虔誠。
這一定是哪位音樂學(xué)院的教授級人物,要不然,就一定是某個國家級劇團(tuán)的宗師泰斗。這種人,平常請都請不來,豪無疑問,她只要到場,理所當(dāng)然的,VIP區(qū)就一定有她的座位!那么,林歆能跟著她坐在那里,也就能解釋得通了——
至于林歆得此強(qiáng)援,會不會讓賀琛更偏向她一些……安娜完全沒有擔(dān)心。拼家長這種事情,有著自己的好爺爺在,安娜從來都是無所畏懼的。
當(dāng)然,要是林歆能聽到安娜的內(nèi)心戲,她一定會感慨,被誤解,是每一個表達(dá)者的宿命。
外婆這一輩子,可能也就是今天才有機(jī)會第一次聽到古典音樂;至于聽懂甚至沉浸?開玩笑,這又不是街頭巷尾的口水歌,沒有一定的音樂素養(yǎng),根本就是絕無可能的事情!而這份音樂素養(yǎng),連林歆都沒有培養(yǎng)出來,更何況外婆?
但老年人自有老年人的智慧,既然坐在第二排,她當(dāng)然也不會露怯。外婆不懂音樂,可她懂人情學(xué)?。≈灰o盯著前排的那個老頭,他提起雙手,外婆就馬上鼓掌;他微微扭動身子,外婆就馬上搖頭晃腦。至于安娜覺得的所謂滿臉虔誠;外婆只是單純覺得這場音樂會如此高大上,一定會糟踐不少錢!
這是對金錢的虔誠!
就這樣,音樂會的上半場結(jié)束了。
觀眾們紛紛離席去室外透口氣,但外婆紋絲不動,林歆也就只能坐在座位上。然后,她就看到,之前的樂器、座位,都被工作人員搬走,一架純白色的鋼琴被推了出來,斜斜的停在舞臺中間。
舞臺兩側(cè)的電子屏,也同時顯示出“下半場,鋼琴獨奏專場,表演者:賀琛”的字樣。
燈光漸漸的暗了下去,一襲白色燕尾服的賀琛從舞臺的側(cè)門走出來,如其他人般,先到舞臺中央,對觀眾微微鞠躬,然后在滿場熱烈的掌聲中,在鋼琴的前方落座。
從外婆和林歆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那張堅毅而鎮(zhèn)定的臉,以及貌似隨意,輕輕擺放在琴鍵上的那些修長手指。
突然,這些手指動了起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讓所有人為之一驚、充滿了極致震撼力的有力音符,在大劇院里突兀地響起。
接下來,像是暴雨不停擊打玻璃窗般的弦律,隨著那些手指的彈奏而出現(xiàn);賀琛的手指在琴鍵上快速移動,演奏出的卻是一段段讓人感覺痛苦的音調(diào),這鋼琴聲無比激烈而震撼,就像戰(zhàn)場上鋪天蓋地飛來的炮彈、子彈,以及源源不斷向陣地涌來的無數(shù)敵軍士兵,不給觀眾們?nèi)魏蔚拇C(jī)會。
很快的,樂曲就進(jìn)入了舒緩的節(jié)奏,然而這種舒緩,卻依然不能讓觀眾們喘出那一口氣;哪怕是外婆和林歆這種完全不懂音樂的人都能聽出,這種舒緩之中,更像是回光返照般的短暫平靜,更大的暴雨、更大的激烈、更大的痛苦,隨時都可能降臨。
然而,面對這萬炮齊鳴、面對這萬槍齊發(fā)、面對這千軍萬馬,賀琛卻沒有一絲絲放棄,他微微仰頭,臉色無比堅定,就像是與敵人英勇地搏殺著;而這鋼琴聲,也漸漸的來到了中段。
鮮血橫流、遍地尸骸的戰(zhàn)場上,主角和他的戰(zhàn)友們,緊緊的聚在了一起,面對炮彈和子彈毫不動搖,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往前站,依然維持著極為整齊的隊列,隨時準(zhǔn)備對敵人來上一次反沖鋒!
林歆有生之年第一次,被音樂感動了。
她的情緒,與這鋼琴聲產(chǎn)生了共鳴,而后,又被這鋼琴聲帶動得更為激烈。
我只想要好好的學(xué)習(xí),為什么整個學(xué)校都要阻擋我!
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為什么所有人都要為難我!
我只想要安定的家庭,為什么上天要讓我成為一個孤兒!
我要放棄嗎?不,我沒有放棄!我不會放棄!
這就是命運嗎?我必須接受命運的不公嗎?
不!只要我還活著,我就絕對不會放棄!我要扼住命運的喉嚨,我要迎著痛苦和挫折向前!向前!向前!
不知不覺間,她的手指越攥越緊,直到自己感覺到了疼痛,才后知后覺的松開。
而這時,臺上賀琛所演奏的《命運》,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一個樂章。
所有的觀眾,都摒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