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油瓶上前一步，一個伸手擋住了奶奶半跪下去的膝蓋，奶奶就清風(fēng)扶柳般站了起來，仿佛不曾下跪過！
小花秀秀趕上前去扶起了后面的三位老忠臣！
我和胖子瞠目結(jié)舌！
“奶奶，我是帶小哥回來過年的，你們是干什么？”我覺得氣氛有些詭異了，我慈祥愛笑的奶奶怎么和霍仙姑一樣了，這是要鬧哪樣？
“嬴兒，聽你奶奶說！”我媽在后面說道。
“嬴兒，到奶奶這里來！”
奶奶拉著我的手向后退了兩步，看著悶油瓶說道:“嬴兒，你爺爺不在了，老九門也離得離散的散沒得沒了，但作為老九門的后人，不可廢禮忘本??！”
“如果沒有這位張起靈，我們老九門也早就沒了，雨臣，秀秀，你們?nèi)齻€代我們老九門給張起靈磕一個頭吧，也算對過去做一個了結(jié)！”
奶奶難得這么嚴肅，我回頭看著一臉淡定的悶油瓶，心想這位爺還真是德高望重啊！連我們家從不過問世事的老佛爺都非得下跪不可！
得！
磕就磕！
沒想到我這新時代的大好青年，活了三十年了，要給一個……非親屬非長輩的人下跪磕頭！
這個人還是悶油瓶??！
我和小花秀秀一字排開，鄭重其事地跪了下去，又鄭重其事地拜了下去……
這一拜，悶油瓶沒有擋，黑眼鏡他們也沒有攔！
我突然想到了十年前第一次去長白山，悶油瓶對著雪山虔誠地拜下去的側(cè)影！
這不是簡單的一跪，這是人類最原始的對生命的景仰和敬畏啊！
“黑爺，這沒咱們倆啥事啊？胖爺渾身不自在，要不咱哥倆出去喝兩口？”
“黑爺不去，要去你去！我可是早聞到了青椒炒肉絲的味道！”黑眼鏡嘴一撇，身子一扭，躲過了胖子伸過去的胖爪！
“哈哈，不要走，誰都不許走，今天是我老太婆活得最輕松最高興的一天！胖子，黑子，來，到奶奶這兒來，奶奶早聽嬴兒媽媽說你們都會過來，早早地給你們備下了壓歲錢，來來來，你們都有份！”
奶奶回身接過二叔遞過來的幾個亮閃閃的大紅包，一一地遞給我和小花秀秀他們，我難以置信地從地上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接過我的壓歲錢，嘴角抽搐……
更讓我抽搐的是，奶奶拿著最后一個美其名曰裝著壓歲錢的大紅包，走到了悶油瓶的面前，一臉希冀地遞了過去……
悶油瓶第一次表現(xiàn)出了他呆萌的本質(zhì)，他竟接住了?。?！
他們可是同一輩人??！我甚至懷疑，悶油瓶不止是我爺爺輩的人！
悶油瓶在我三觀顛覆愣神的時候，拉過我的手，對著奶奶鄭重地跪了下去，像在長白山朝拜遠處雪山的那次一樣虔誠！
我鬼使神差地也跟著跪了下去！
然后，然后身后呼啦啦地一片跪地聲，滿屋子人都跪了下去……
突然，我覺得臉上濕漉漉的，一種叫做感恩的藤蔓從心臟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把我的身心纏繞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
其實，從我猜到我不是真正的吳嬴，我只是悶油瓶十年前物質(zhì)化出來的替身的時候，我就對這個世界有了疏離感！
十年來，我口口聲聲說我要做悶油瓶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其實，他才是我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
悶油瓶帶我的這一跪，徹底讓我與這個世界聯(lián)系起來了！
不管十年來，我曾做過誰的替身，從今天這一跪開始，我，就是吳嬴！就是老九門老吳家三脈單傳唯一的女兒！
悶油瓶這個清清冷冷不善人情世故的男人，用他的本真教會了我如何用真心活下去！
我回手反握悶油瓶的手，認認真真地，十指相扣！
這個男人，讓我用我的靈魂去愛他珍惜他吧！
2015年，和悶油瓶十年之約的這個大年初一，我們坐在一起吃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團圓飯！
新年的第一頓午飯，在我們幾個小輩拿到厚厚的壓歲錢后，吃得其樂融融，溫馨無比……
小花，秀秀，黑眼鏡，胖子，悶油瓶，我，我們都是形單影只的人，都是在刀口舔血為擺脫命運艱難求生的人，這一刻，我們是一家人！
飯后我們陪老佛爺和她的三大忠臣聊了很多我們走南闖北的奇聞趣事……
胖子和黑眼鏡是最招老佛爺待見的一對活寶！
一個賣力，一個風(fēng)騷，兩個長混潘家園的老油條，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大家閨秀老佛爺逗得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
小花也破天荒地給我們亮了他的嗓子，總聽他說他有多少多少迷妹，這一刻，從不聽京劇的我也成了他的迷妹…
秀秀的小手從桌子下握住了我的手，清清涼涼的，我回眸看去，看到了久違的諒解和幸福！
我喉間堵的厲害，兩眼一酸，正想要說話，一只嫩白小手迅速向我揮來，口中立馬多了一物，舌尖一碰，酸酸甜甜的！
“嘻嘻，嬴兒姐姐，這個糖好吃的很，你也嘗嘗！”秀秀眼睛一眨，清脆脆地說道。
自此，因霍仙姑頭顱事件化干戈為糖塊兒，化掉了……
悶油瓶自始至終沒說過幾句話，恬恬靜靜的！
“嬴兒，奶奶年紀大了，飯后得休息一會兒，你們也別在家窩著，外面熱熱鬧鬧的，帶他們出去遛遛彎兒，消消食兒吧！”我媽善解人意地說道。
“對對對，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消遣，好不容易聚一塊兒，都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別圍著我一個老太婆，去吧，去吧……”奶奶指著胖子和黑眼鏡說道:“胖子，黑子，你倆明年可得帶著孫媳婦回來給我老婆子看看，再晚，我可不等啦……”
“奶奶，您老人家可是長命百歲的老佛爺啊，我和黑爺明年，不，趕明兒，一定帶一個黃花大閨女回來讓您老給瞜瞜！”胖子也不怕風(fēng)大閃了舌頭。
我們六人出了門，一路走來，到處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凡，不過我越來越不自在了——
我們這群人，除了吐沫亂噴的王胖子可以說個個俊男靚女，小花嫵媚，黑眼鏡風(fēng)騷，悶油瓶清冷，三個型男對街上的大媳婦小姑娘通殺，秀秀白絨貂裘大衣一裹，活脫脫畫里走出來的小仙女……
一路走去，幾乎人人都笑呵呵地迎上來抬手恭祝“新年快樂”，每每還得抬手還禮，胖子是忙得不亦樂乎，我們幾個就應(yīng)付不了了！
索性回去開了車向附近最大的商城駛?cè)ィ飞吓肿訂柕?“天真，你長沙不是還有個古墓派嗎？怎么，到了你的地盤，也不帶我們?nèi)ヒ娮R見識？”
“胖爺，您抬舉了，我的古墓派這兩年早被二叔洗白了，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大的力量，說洗白就洗白了，湯湯水水的，利郎得很！”
“我聽說咱媽也使了不少力，張家人就是牛，連女人都不例外！胖爺在潘家園辛苦經(jīng)營一輩子，把命拴褲腰帶上，也才開了一個門面店，咱媽一個女人，竟然在長沙開出了一個商業(yè)帝國，叫什么，海薇國際貿(mào)易什么公司，和老外打交道的，還是什么上市公司？”
“羨慕啊？反正我媽也沒兒子，你媽長媽短地叫了大半年，干脆認了干媽算了，我媽正有退隱之意，直接選你當(dāng)繼承人就行了！”我調(diào)侃道。
“行啊，這個主意好！憑咱小哥的才貌雙全，將來不管自己開公司還是出去拍電影，什么阿里爸爸，什么當(dāng)紅小生，還不是要啥有啥，肯定也看不上咱媽的這點兒小家業(yè)是吧？”知道胖子話多，不知道他話這么多，受什么刺激了吧？還拍電影……
我扭頭去看悶油瓶，他依舊閉目養(yǎng)神中，看著他瘦削的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身上恬靜的感覺越來越濃，悶油瓶脫胎換骨般，身上再沒有那種百年厚重的使命感了！
他淡淡地坐在那里，恬靜得像個鄰家小弟弟，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震顫著，讓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等我反應(yīng)過來時，我還真就那么行動了……
當(dāng)悶油瓶清澈的眼睛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時，我看到了他眼睛里一臉花癡的自己！
悶油瓶輕而易舉地捉到了要輕薄他的人！
他輕輕緩緩地抬起那個花癡的下巴，一點一點地送上了自己的吻，這個吻蜻蜓點水，卻透著輕松，甜蜜，誓言，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