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他們從水潭里出來,遙遙就看到了神像下聚集了不少人。
那里搭了個戲臺子,應(yīng)該是在唱戲。這種場景并不陌生,從前在下林村的時候,百寶和白晨就見過,村民們會把這當做慶祝一年豐收的慶典。
但現(xiàn)在的這場慶典的氣氛有些不對,準確的說,是在騷動。
這場騷動持續(xù)的時間不長,沒過多久就看到男人們紛紛沖下田地,女人們則抱著孩子往屋舍逃去……
男人們從田地的溝壑下取出武器,氣勢沖沖地往外走去。
毫無疑問,有敵人來了。
是外面的魔祟入侵了綠洲,還是跟隨旋龜來的人闖入了這里?
“我們過去看看?!?p> 白晨率先跑去,伏唯緊跟其后。不管怎樣,有外敵入侵時,還是得先幫助這里的居民抵御外敵。
顧嬰看了一眼百寶,百寶沒有理會他,而是跟隨白晨的腳步快速跟了上去。
等到他們走出一段距離,顧嬰才鼓動身后雙翼,飛掠地追了上來。
都渠人在距離神像大約百步外停下了腳步,迎著來敵叫嚷起來。
“大膽魔人,竟敢破壞綠洲結(jié)界,擅闖綠洲!”
“跟魔人廢話什么,直接殺了他們!”
……
亂七八糟的聲音異常嘈雜,當中夾雜了不少臟話,可見都渠人的憤怒。不過從他們的話語中也能看出來,他們對來敵并不恐懼。
走近人群后,百寶他們終于看到了來敵。
那是一個長著雄獅面孔的高大身影,以及他身邊一眾渾身雜毛的手下。
尚烏子?他怎么找到這里了?
他們很快就認出來人的身份。在他們眼中,尚烏子和其他旋龜上的客人差不多,是為在無界地尋寶而來。
所以,他們理應(yīng)如同隱山所言,目標是那些虛弱的魔祟。入侵一處有神之地,并不劃算。
“叫你們保護神出來,否則,我就把你們當做點心吃了!”
尚烏子扯著洪鐘般的聲音,直接蓋過了都渠人的咒罵。他撐著身子,滿臉的胡子飛揚起來,瞪大的眼睛像是掛了兩個大燈籠,嘴角獠牙刺出,一臉兇神惡煞的面相。
他這一聲,都渠人的咒罵聲就弱了下去。站在最前面的都渠人首先感受到了這殺氣騰騰的威風(fēng)。
“閣下來此,究竟意欲何為?”
老族長拄著拐杖走到最前面,沉著氣說。
有神之地,他和其他人一樣,即便面對強敵依然沉得住氣。
“當然是要取下這一方天神的頭顱?!?p> 尚烏子抽出背上的厚重大刀,重重地砸到地上。大刀之上,刀刃刻滿了青藍色的條紋,像呼吸般閃爍其光,刀鐔處長出一只血紅眼睛,儼然魔刀。
“放肆!”老族長徹底黑臉,手中的拐杖也跟著重重砸向地面。
“老大,還跟他們廢話什么,等把他們都吃了,就不信那天神不出來!”
一個渾身長毛的手下從尚烏子的身后奔到身前,迎著人群一躍而起,全身上下即化作一條長毛的大蛇,張開血口,撲向族長!
老族長沉哼一聲,扭動拐杖,一道光波從拐杖處擴散出去,抵住了血口的沖擊。
“法器?”長毛大蛇的豎瞳左右轉(zhuǎn)了一圈,兩目之間的血肉頓時破開,長出一只獨角。
它先是退后了一點距離,隨后頂著獨角直接撞向族長法器所構(gòu)筑的結(jié)界。
“可笑的把戲!”
結(jié)界被獨角一頂,瞬間破碎!
老族長頓時抄起拐杖,迎著來襲的獨角砸過去。
兩股力量瞬間對撞到一起,最后是老族長落了下下風(fēng),被獨角頂飛出去,撞到身后人群才停下。
但對手的攻擊又至,其他人紛紛沖上前去,打算替族長擋下這一擊。
此時都渠的男人們,半赤裸著的上身紛紛亮起咒文,如同百寶他們所看到的祭尊那樣。
然而就在長毛大蛇頂著獨角繼續(xù)沖向眾人時,它忽然覺得自己的速度慢了下來,有什么東西正在慢慢地阻礙著它的前進。
這股阻礙著它的力量不像族長的攻擊那般強硬,更像是循序漸進地不斷加大力度的感覺。
它感到危險。
獨角瞬間往回收!
晚了!
在它的眼中,眼前出現(xiàn)了大范圍的熒光,這些光點在它獨角前成型,匯聚成一個人影,最后慢慢出現(xiàn)樣貌,變成了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而這個人此時正用一只手握住了它獨角的頂部,這股力量導(dǎo)致它既無法繼續(xù)突前,也無法回收。
未等它作進一步掙扎,眼前的男人握住它的獨角徑直地往側(cè)面一扯,整個獨角瞬間被扯斷下來!
鮮血瞬間從傷口處噴出,落到對方身前淡金色的結(jié)界之上,化作絲絲煙氣。
而就在下一息,那被扯斷的獨角被那人反握在手里,用力朝它頭頂扎了下去,將整個腦袋直接貫穿!
它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身子瞬間變軟,從空中重重地摔到地上。
死了。
男人落地之后,從蛇頭上拔出那枚獨角,扔到身后。
“雖然在魔域還算不上什么好東西,但對你們來說,應(yīng)該能用來做出幾件武器。”
“多謝真君。”老族長趕緊起身應(yīng)和道。
其他人也紛紛鞠躬施禮。
“多謝真君。”
伏唯也跟著施禮,白晨看了一眼百寶,見后者沒行禮,自己也跟著不做反應(yīng)了。
這時,他們發(fā)現(xiàn)離珠身邊多出了一個人。
百寶說得沒錯,祭尊真的沒死,是被離珠救了。
此時祭尊就站在離珠身后,神情有些恍惚。
“百寶,你怎么知道祭尊他被救了?”白晨發(fā)現(xiàn)和百寶重逢之后,他還真是是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
“因為我腦后長眼呀?!卑賹氂昧εゎ^,把自己的后腦勺盡可能給他們看到。
后腦勺上,還真長了兩個眼睛。在給他們看到后,才重新閉合,變回了頭發(fā)覆蓋的樣子。
“所以我在下面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離珠?!?p> “是的,我也看到了?!卑⒛菑陌壮康募绨蛏仙炝藗€懶腰,打出一個長長的哈欠。
“你也看到?”白晨不信。
這小東西都能看到,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很笨。
“看到了,不過不確定?!卑⒛堑难劬σ呀?jīng)閉上,只剩下嘴巴還在說話,看起來真的很困。“因為他的樣子和平常的不一樣?!?p> “喂,你怎么突然困了?給老子說清楚再睡?!?p> 白晨那阿那提了起來,但依然難阻她的困意。
“他好兇神惡煞……”
阿那睡著了,難以置信她居然睡得著。
“喂,你給老子醒醒……”
白晨提著阿那的尾巴上下?lián)u晃起來,又一手抓著那對大闊耳,一手抓住尾巴,左右一拉,嘿,身子居然一下子拉長了,把旁邊的百寶和伏唯看得一愣一愣的。
敢情這小東西的構(gòu)造跟塊橡膠似的……
不過即便這樣,也沒能再把她弄醒。
“人活著就好,我也只是看到他一閃而過而已。你說對吧?”百寶看向顧嬰。
顧嬰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死了一個手下,尚烏子倒沒有十分暴怒,反而是大笑起來。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邪神,看起來也不過如此嘛。”
離珠沒有說話,臉色變得嚴肅。
尚烏子提起魔刀,用刀背往自己手背上刮了一下,道:“那我就來試試邪神到底還剩多少力氣!”
話畢,他的身子如同離弦之箭,瞬間爆發(fā)地沖向離珠。
離珠也迎著他瞬間前出,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他的身體升騰起圈圈金色的圖案,就像鏈條纏繞在他的身前。
尚烏子抓起魔刀,上面的青藍色紋路徹底亮起,刀鐔上的獨眼流下一道鮮血,沾染了刀刃,帶出的邪氣更盛幾分。
當他鼓動刀鋒劈落時,離珠直接前去,右手染成金色,迎著刀鋒轟出一拳。
兩股力量對撞到一起,瞬間從他們周圍激發(fā)出沖擊波,向外側(cè)掃去。
不過不管是尚烏子的手下,還是都渠人都能動用術(shù)法保護自己,所以從二人位置掃出去的沖擊波只是擊倒了最近的幾間房屋,神像也只是晃動了幾下。
很快,在半空中,一人揮刀,一人揮拳直接對轟起來。
在對攻中,尚烏子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膨脹,臉型也越來越像是一頭獅子。
他轉(zhuǎn)動魔刀,令魔刀上的獨眼順著刀鐔移動到他的手背上,隨后,他所揮刀之處,都帶出一頭幽蘭火焰化成的獅獸,撲上離珠。
離珠雙手合擊,金色的雙拳將拳間的空氣瞬間壓縮到一起,一股無形的力量卻順著拳間擴散出去,如同凌駕于空中的激烈地震,將撲過來的攻擊瞬間擊碎。
“強震!”
他低吼一聲,又是一個合擊,無形的震波再度從他拳間擴散。
尚烏子嘗試用魔刀阻擋,仍然被震斷體內(nèi)數(shù)根骨頭,口腔內(nèi)頓時充斥血腥味。
“老大!”
地上的手下看到自家老大落了下風(fēng),不禁緊張起來。離珠的震波掌控在半空中擴散,并沒有針對更大的范圍,所以暫時沒有波及到他們。
但若是自家老大都擋不住,自己更加不行。
“好!夠勁兒!”
尚烏子不顧滿口血齒,大笑起來。
“可惜,只有這點力量,你已不復(fù)神將之名!”
尚烏子落回到地面,松開魔刀,魔刀頓時一分為二化作一對魔翼掛上后背。
他伏到地面,身體進一步膨脹,直至真的變成了一頭青藍色的獅子。
之后,他腳步一蹬,身體重新躍起,朝著離珠撲去。
剎那間,他的雙翼抖出數(shù)頭以幽蘭火焰所化的獅子,伴隨著他游走。那只原本移動到他手背的眼睛,此刻也移動到了他的額頭,形成了第三只眼睛。
離珠皺了皺眉。連續(xù)的“強震”沒有重傷尚烏子,對他的損耗卻是極大。
尚烏子現(xiàn)在徹底爆發(fā)了自己的獠牙,情況似乎變得逆轉(zhuǎn)過來。
其實戰(zhàn)斗到這個時候,原本不覺得恐懼的都渠人已經(jīng)開始擔(dān)心了。因為在他們看來,從來沒有入侵者需要神戰(zhàn)斗得如此吃力。
而且看起來,對方的氣勢還在神之上。
神,會敗么?
難以想象神戰(zhàn)敗的情景,對他們來說,那是如同末日一般的情景。
離珠身上的金色鏈條快速外擴,形成數(shù)道淡金色的阻擋結(jié)界,如同橫亙在尚烏子身前的層層護盾。
尚烏子義無反顧地撞了上去!此時的他,獨屬于魔族的紅色瞳孔上有鮮血流出,沿著眼角滑下,落到咧開血口的獠牙之上。
他的樣子看起來已經(jīng)瘋狂了。
就在大家覺得雙方將進入僵持時,離珠身前的“盾”在尚烏子的沖擊下快速突破!
最后一擊,尚烏子直接將離珠撞到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
整個大地都在震動,連不遠處的神像都出現(xiàn)了裂縫。
神,真的敗了?
所有人鴉雀無聲。
尚烏子落到地上,重新站起來變回原來的樣子,身后的雙翼也變回魔刀。
他知道,離珠已是強弩之末了。
那個人,果然沒說謊。
離珠半跪在坑底,微微喘氣,無奈地搖了搖頭。金色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滑落,滴落到地上。
果然,還是不行啊……
“真君!”首先反應(yīng)過來的幾個都渠人快速沖過來,從坑底里扶起了離珠,將其帶出坑底。
而其他人也終于在此刻徹底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都渠的神真的敗了。
就連百寶等人,也都沒想到離珠會敗,而且敗得這么干脆。所以一時間也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原本百寶只是覺得尚烏子敢跟離珠叫板有些奇怪,但覺得離珠應(yīng)該有所準備,但絕無想過離珠會敗。
白晨和伏唯二人就更不用說了,畢竟在他們的認知里,離珠雖是邪神,但也是曾經(jīng)的神將,絕不是尚烏子所能應(yīng)付的。
當他們陷入對戰(zhàn)僵持時,他們就覺得奇怪,離珠似乎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大,但萬沒想到他最后居然還敗了。
這個連顧嬰也沒想到,所以一時間也是呆在了原地。
和他們一樣,即便是遠離爭斗中心,躲到了遠處房屋上的老太婆拖著她的七個陶罐現(xiàn)在也都瞪大了眼睛。
“離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發(fā)覺自己惹上了麻煩,因為她根本無法知曉離珠的真正念頭,甚至無法猜測現(xiàn)在的離珠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在她計算離珠的時候,離珠或許也在計算著她。
她咬了咬牙,用力將自己的臉皮扯開,露出了原本的少女模樣,妖艷而慍怒。
“敢算計我,老娘跟你沒完!”
她一腳踢在旁邊的陶罐上,啐了一句:“都出來吧!”
很快,陶罐紛紛自己裂開,一個個長相差不多的圓球一樣的怪物滾了出來。
“曲安老大,咱接下來該怎么辦?”
“不是說了么,在外面要喊我主子?!?p> “是……是……主子?!?p> 曲安瞇了瞇眼,道:“把這里藏起來的婦孺兒童都趕過去?!?p> “是?!?p> 現(xiàn)狀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尚烏子沒有因為離珠的負傷而立馬選擇攻擊,因為對方畢竟曾有著神將之名,難以保證會不會在瀕死之際有些特殊手段,所以他只是謹慎地迫近,沒有選擇猛沖過來。
都渠人當中,除了那幾個跑上來護住離珠的族人,其他人基本是呆站在原地,還沒有接受離珠戰(zhàn)敗的結(jié)果。
至于百寶,他本來就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過客,即便事情出乎意料,但仍沒有改變其看客的心態(tài)。
白晨和伏唯倒是做好了隨時沖上去幫忙的準備,但出于同樣不太相信離珠的失敗,因而沒有立馬沖出去。
最后卻是祭尊來到離珠身前,代替他面對尚烏子。
不久前尚為“對手”的兩人,現(xiàn)在卻開始同仇敵愾。
離珠搖了搖頭。
“你們都退下吧?!?p> 這句話既是對祭尊,也是在守護在他身邊的都渠人。
“真君,請讓我們和您一同戰(zhàn)斗吧!”
那幾個都渠人其實并不認為自己能夠保護離珠,但他們的勇氣是建立在離珠的保護之下的。在這種變故之下,他們也只剩下了戰(zhàn)斗的本能。
離珠還是搖頭,隨后望向祭尊。
祭尊注意到他的目光,側(cè)過來臉來,兩個人完成對視。
此時的離珠,金色的瞳孔格外明亮,也格外有神。
“你要學(xué)會帶領(lǐng)他們?nèi)?zhàn)斗,去嘗試掌握那種力量?!?p> 祭尊眼中有些不安。
離珠推開了身邊的都渠人,有些吃力地走到了他們以及祭尊的前面,直面尚烏子的步步迫近。
“我會為你創(chuàng)造這個機會?!?p> 眼中的不安變成現(xiàn)實,祭尊伸出手想去抓住離珠,卻反被對方一個甩手,連同他在內(nèi)的數(shù)個都渠人紛紛被退出數(shù)步。
尚烏子皺眉,腳步反而更加遲緩下來。潛意識告訴他,離珠要放手一搏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離珠此時卻仰頭望向天空,大笑道:“無關(guān)月,你還要看到什么時候?”
百寶一怔,才想起那位旋龜主人的存在。話說他不是被一頭猼訑攔住了么,難道也進來了?
在離珠話音剛落,天空一道閃電閃過,顯露出隱藏在烏云中的黑影。
漆黑如墨的陰影落下半空,露出血色的雙目。
“離珠,你的大限將至,我只是令人撕下你的偽裝罷了。”
果然是無關(guān)月。他沒有被猼訑阻攔在外,被阻止的只是他的一具分身,卻恰好為他創(chuàng)造了完好隱藏理由,就連百寶也沒有懷疑他的存在。另外,他的身上有魔族夜部的隱術(shù)痕跡,也為他的隱藏增加了籌碼。
不過,到這一步,他已經(jīng)不需要再隱藏了。
“多年前,我答應(yīng)文淵不會向你出手。但在你逐漸衰弱的今天,你已無力保護任何人。尚烏子不是我的手下,我只是給他們指了一條路。”
青藍色的獅子從地上站起,重新變回尚烏子的樣貌,迎著天空的無關(guān)月拱手道:“巡世魔將,你答應(yīng)過我,會將這些人交給我處置,會否食言?”
無關(guān)月冷哼一笑,“北都的孽畜,言辭還是那么令人生厭。不過,我此時現(xiàn)身,并沒有阻攔你的想法。我要請你,把這里砸個稀碎?!?p> 尚烏子怒吼一聲,身體急速膨脹,很快上升到五丈的高度,身后的雙翼打開,幽藍色的火焰在其中游走?!澳俏揖腿缒闼福瑲У暨@里的一切!”
“將軍,你究竟是為什么?”
祭尊難以置信地看著無關(guān)月的現(xiàn)身,意識到自己陷入一場可怕的欺騙。他迫切需要知道一個答案。
“祭尊,你很快會明白的?!?p> “他不會明白了!”尚烏子口中吐出一道光線,掀開地面,直沖向離珠以及他身后的祭尊等人!
然而未等離珠出手,氣勢洶洶的光芒竟然凝結(jié)在厚厚的堅冰之中。
空氣一下子冷了。
“無關(guān)月,你果然死性不改?!?p> 司寒?!
百寶、白晨和伏唯三人同時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