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趕到曉味面館的時候,面館已經(jīng)開張。老偉正在一張桌子接著一張桌子地擦拭著,看樣子應該也忙里忙外好一會兒了?!安缓靡馑迹瑐ナ?,我來幫你吧?!贝笾且贿呎f著,一邊上前去接老偉手中的抹布。老偉看到大智來了,也就將抹布遞到大智的手中,自己往后廚走去:“大智你先把桌子都給擦干凈,我去后廚準備一下。”
老偉在叮囑大智的同時,還不免對曉偉抱怨了兩句:“還是大智你踏實,知道早點來面館里幫忙!你看我家那不省心的兒子,一天天沒個正事兒!昨天晚上一整晚不知道跑又哪里去浪了!一晚上都沒有回家!早上也不來店里幫忙!”
老偉話說完,人也進到了后廚,面館的營業(yè)區(qū)暫時只有大智一個人。雖然剛才老偉對曉偉抱怨了幾句,不過大智也明白,老偉那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偉嘴上說著曉偉的不好、說著曉偉不省心、說著他沒正事兒,其實都是出于在心中對于曉偉的關心。
在大智還沒有真正融入曉偉和老偉的家庭之前,他一直以為,所謂的家庭關系,應該都是和大智的家庭關系一模一樣的。雖然大智沒有“爸爸”,雖然大智知道“爸爸”一定會是一個和媽媽完全不一樣的存在,但是大智仍然相信,“爸爸”和孩子之間的相處,應該和媽媽同自己相處的關系是一樣的。
大智媽媽永遠關愛著大智,永遠傾盡所有為大智做著一切,她保護大智、指引大智、教育大智,縱然大智和別人不一樣,但是大智媽媽永遠都會將大智視作這個世界賜給她的最好的禮物。大智曾以為,這世界上所有的“媽媽”和所有的“爸爸”都會像自己的媽媽一樣,對自己的孩子永遠充滿著溫柔。而所有的孩子,也會和自己一樣,在面對“媽媽”或者“爸爸”的時候,充滿著依賴。
正因為大智一直抱有著這樣子的想法,所以當大智第一次看到老偉和曉偉之間的爭吵和冷戰(zhàn),才會如此難以平靜。那是在很久很久的過去,大智和曉偉都還在小學的時候,曉偉哭著跑來找大智。當時,大智看到曉偉淚眼汪汪的樣子,第一反應就是,曉偉可能又被班上的同學們嘲笑個子矮了。大智剛想要開口說兩句安慰的話,并且想將自己今天還沒有喝的牛奶送給曉偉的時候,還掉著眼淚的曉偉首先開口了,第一句話就是:“我決定以后再也不要理老偉了!”
當時,大智還是第一次聽到曉偉會直呼“老偉”的名字。相比起對曉偉和老偉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的好奇,曉偉對老偉這種直呼名諱的做法更令大智大驚失色。媽媽一直告訴大智要做一個有禮貌的孩子,對長輩要永遠充滿著敬意,一定要對他們使用尊稱,他自己喊老偉的時候,也一定會在后面跟上一個“叔叔”,而剛才曉偉不僅沒有叫老偉“爸爸”,甚至,還直接叫了老偉的名字,這讓大智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了!
而曉偉根本沒有注意到大智面色的變化,可能對于他當時的情緒來說,他根本沒有空余的情緒去想大智為什么變了臉色,他只想將自己心中的委屈都吐露給自己的好朋友。“大智,我和你說,我今天想讓他買兩只熱狗!一只給你一只給我自己的!就是那種熱狗!就我們看到過的!出了校門,街道邊上賣的那種!”曉偉一邊說著“熱狗”,一邊還在大智的面前比劃著。
其實不用曉偉比劃,大智也知道曉偉說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那個食物的名字叫做“熱狗”。最近在校園外面非常流行,班級上的很多同學都吃過,其實大智也對那種叫做“熱狗”的食物心動過,但是他沒有主動和媽媽提出過想要吃“熱狗”的請求。因為,這些“熱狗”通常都是放學的時候才拿出來賣,大智覺得自己吃了熱狗之后,就吃不下晚上媽媽做的飯菜了。在大智的心中,還是覺得放學之后,可以吃媽媽做的飯菜,是最幸福的一件事情。
不過相比起曉偉不斷在強調著的“熱狗”,大智更為在意的,仍然是,曉偉為什么要直呼老偉的名字?
“我就是想吃吃看!其他同學都吃過!老偉他偏偏和我說這不干凈!那么多同學吃了都沒事兒!怎么會不干凈!他就是不想買給我!”曉偉又一股腦說了許多,就是想要在大智面前抒發(fā)自己不滿的情緒,希望得到大智的認可。
不過顯然大智并沒有給出曉偉他想要的答復,大智問了曉偉一句:“曉偉,你怎么可以直接喊你爸爸的名字呢……”大智說完這句話,他就后悔了,因為大智看到,曉偉的整個臉色都變了,變的很難看、很失望,但是更多的,大智感受到的是憤怒,感覺曉偉的臉都氣得紅撲撲的了。大智一直都害怕別人對他發(fā)脾氣,無論是大人,還是同齡的孩子,大智面對一切怒火的時候,他都會變得手足無措。但是,先前曉偉說的所有一切,都沒有之后他在大智面前吐露出來的這句話,更加令他覺得“無措”。
曉偉冷漠地說了一句:“他才不是我爸爸!”大智聽了這句話,更加嚇壞了,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自己原本要和曉偉說些什么了。而曉偉,也沒有等到大智重新想起原本想說的話,就轉身跑遠了。
這一天,曉偉沒有和大智再說過一句話。不過,這正好也讓大智松了一口氣,大智自己也不知道要和曉偉說什么,也不敢去和曉偉多說些什么。
一直到放學的時候,大智媽媽來接大智和曉偉放學,兩個人仍然沒有開口講話。大智媽媽很快就察覺出來,今天的大智和曉偉之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大智媽媽一直都是一個睿智的大人,哪怕對待孩子之間的矛盾,也都有著最好的解決方式。對于大智和曉偉現(xiàn)在的年齡來說,讓他們兩個人手牽手走在路上,會讓兩個男孩子覺得不太好意思了。但是有時候,不得不說,兩個人將手緊握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可以解開許多心中的矛盾和誤會。所以,大智媽媽想到了一個辦法,她用自己的一只手,牽住大智的手,另一只手,牽住了曉偉的手。就像這個樣子,大手牽著小手,一個溫柔的媽媽,牽著兩個孩子的手,踏上回家的道路。
這一路上,大智媽媽輪流問著大智和曉偉學校里的事情,“今天上了哪些課?”“老師又教了哪些學科?”“學校里的午餐好不好吃?”雖然兩個孩子之間,仍然沒有什么直接的交流,但是,原本兩個人之間尷尬的氣氛,由于大智媽媽的加入,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
最后,當大智媽媽將曉偉送回曉味面館時,大智想要主動踏出第一步,想先和曉偉說一聲“曉偉再見”的時候,曉偉頭也沒回地往面館里面跑去,只丟下一句“大智媽媽再見!”,“砰”的一聲關上了面館的門。道別當中,沒有大智,只有大智的媽媽。
這個時候,大智又重新變得沮喪了起來。大智媽媽在大智的邊上,用力捏緊了他的小手。大智從媽媽的手上感受到了溫暖,重新變得好受一些。大智媽媽對大智說道:“我們回去吧,明早媽媽還會送你們兩個人一起上學的。”
大智輕輕地點了點頭,雖然有媽媽的溫柔作為自己的力量,卻仍然覺得有些頹喪。不過,當大智打算和媽媽一起轉身離開的時候,大智身后面館的門又重新打開了。曉偉從里面探出他小小的腦袋,雖然眼睛沒有看著大智,但是仍然從嘴里嘟囔了一句出來。
“大智再見!”
大智仍然記得,當時已經(jīng)是冬天,天黑的很快,媽媽將曉偉送回曉味面館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很暗很暗。不過,當大智聽到曉偉對他說“再見”的時候,大智就好像覺得,今天的太陽又重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