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我……我給你泡杯茶吧,或者喝咖啡?”莊源的到來多少讓時詩安心了一些,她爬起來去柜子里摸索杯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全都是咖啡杯,想了想又決定去泡咖啡,然后發(fā)現(xiàn)咖啡已經(jīng)沒了,只剩下幾個茶包。
“我看到那個帖子了,可是給你打電話一直無法接通。我很擔(dān)心你,所以就來了。”莊源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跟著站了起來自己去拿了杯子,“沒事,我喝水就好?!?p> 他從時詩身邊側(cè)著拿了杯子,是稍稍靠近一些就能把她攬進懷里的距離。時詩無意識的往后縮了縮,然后側(cè)著身子退了出來,臉上帶著尷尬的笑意:“因為一直有騷擾電話打進來,我只好把手機關(guān)了,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實在是有點……”她不知道該用害怕還是不安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總之是亂糟糟的理不清頭緒。
“不用擔(dān)心,無論什么事情都會過去,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鼻f源伸手去摸她的腦袋,帶著明明白白的寵溺和幾分淡淡的曖昧。“……謝謝?!睍r詩點了點頭,莊源的衣袖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干燥又純粹,是干凈到了極致的味道,只能讓人聯(lián)想到洗干凈后曬在太陽底下的床單。
莊源是個醫(yī)生,他對于潔凈當(dāng)然是有執(zhí)念的,時詩一度以為他有潔癖,但是相處下來也倒還好,起碼他在第一次目睹了時詩房間的混亂之后并不忙于指責(zé),而是直接動手開始替她收拾房間了。
簡而言之,他壓根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
莊源對她有好感她當(dāng)然知道,這樣一個人,工作體面談吐得體,懂積蓄知情趣,溫柔體貼又沒有奇怪的習(xí)慣和不良嗜好,簡直是所有人眼中的最佳男友。因為他太完美了,完美得好像只在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人物。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導(dǎo)致時詩對他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距離感。他越是靠近,時詩就越是想遠離。
不過在這種茫然無措的時候,莊源能在她身邊陪著,多少也是一種安慰?!斑@幾天你就別到處走了,一件往事忽然被發(fā)酵成這樣,應(yīng)該是有人在后面推著?!鼻f源停下來嘆了口氣,“網(wǎng)上那些言論你也別再看了,水軍味特別濃,未必真是你的讀者?!?p> “其實真讀者特別佛,雖然嘴上喊著不更新就要拿作者填坑,這么久了不也好好等著嗎?”時詩苦笑著搖搖頭,“我知道有人以讀者的身份煽動輿論,也知道這是有人蓄意操縱,可是我能有什么辦法?”
“你原本只是替罪羊,可王望就想找個人開刀,遇上這種事情真是有理說不清。他也知道沒有證據(jù)能告你,所以才想出這種損招。”
時詩雙手捧著咖啡杯,疲憊的呵了一口氣:“活著好難吶?!鼻f源望著她,久許之后才忽然開口:“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秦天野……你和他之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時詩的手一抖,咖啡嘭的一聲落到了地上。杯子沒碎,但棕色的咖啡飛快的浸入了地毯,變成一塊無以名狀的污漬?!斑€是不能提嗎?”莊源從她眼睛里讀出了悲傷和恐懼,忽然心軟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你別難過……”
話音未落,窗戶外忽然傳來了巨大的響聲,整扇玻璃都像被春日里砰然破碎的冰面,稀里嘩啦的傾瀉下來。莊源迅速把時詩護在了胸前,時詩的尖叫聲才叫了一半就被壓回了嗓子里,這才覺察到有一滴液體落在她額頭上。伸手摸了摸,一手殷紅。“莊源!莊源你受傷了?”莊源搖頭,也不知是想說沒受傷還是不疼,只是小心的護著時詩。
時詩抬頭望了望他額頭上滴落下來的血和身上的碎玻璃渣,忽然失控一般大哭:“不是我殺了天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也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失蹤了,忽然就失蹤了!”
兩個人在地上找到了鋼彈,也就是那顆鋼彈打碎了玻璃。彈孔傾斜向上,顯然就是從下面來的,也幸虧今天晚上天氣冷莊源穿著呢外套,要不然那扇玻璃砸下來搞不好就能要人命。莊源處理傷口大概花了半個小時,雖然流血不少卻只是破了皮用不著縫合,清創(chuàng)之后血也止住了,只是在衣服上染了些血罷了。這段時間之內(nèi)時詩根本無法控制情緒一直在哭,莊源擦拭傷口的時候她還顧得上在旁邊跟著遞紗布,差點把莊源給逗笑了。
等他忙完了,時詩才開口問:“你好些了嗎?”莊源立刻反過來問她:“我沒事,現(xiàn)在該擔(dān)心的是你的狀態(tài)?!睍r詩愣了愣,慢慢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天野。”
“我當(dāng)然信你?!鼻f源的回答異常嚴(yán)謹(jǐn),“我見過秦天野的照片,他身材挺壯的,以你的力量要毀尸滅跡實在不容易?!?p> ”他是失蹤了……就像蒸發(fā)掉了一樣,忽然就沒了,沒了你明白嗎?”時詩痛苦的低下了頭,慢慢沉浸在了回憶里。
時詩和秦天野是大學(xué)同學(xué),同一個系,隔壁班。
入學(xué)軍訓(xùn)的時候,有人故意惡作劇作弄教官,而一直都是專業(yè)背黑鍋體質(zhì)的時詩提著一壺水抻著脖子在后面看熱鬧,就在大家奪路而逃的時候被一舉擒獲。
時詩很沮喪,明明所有故事的劇情都是這樣,一旦發(fā)生什么事,總是要隨機犧牲掉一個圍觀吃瓜群眾,只不過在她這里,每次犧牲掉的都是她。罰站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對面同樣在罰站的男生,額頭掛著汗珠,臉色都已經(jīng)蒼白,卻還是站得筆挺,沒給教官任何修理他的機會。
時詩看得入神,直接撞上了門框,手里的熱水瓶膽嘭一聲碎在地上,她尖叫著竄起老高,直接被送到校醫(yī)院去了。
回頭看的時候,秦天野正努力憋著笑,挨了教官一腳。那時候時詩就覺得秦天野不一樣,只要有那股不服輸?shù)木髲姾途駳?,無論遇到什么挫折都不會妥協(xié)后退,后來用秦天野的話來說就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時詩看上了他的積極樂觀和拼勁,秦天野卻是看到她一臉委屈又無處伸張的憋屈樣,忽然生出了想保護她的念頭。兩個人的脾氣其實算不上十分合拍,秦天野有種與生俱來的大男子主義,思維傳統(tǒng)又特別積極上進,畢業(yè)之后做了雜志編輯,而時詩卻做了沒有編制沒有保障的網(wǎng)絡(luò)作者,在他眼里就是徹頭徹尾的不務(wù)正業(yè)。
時詩沒有懷疑過他的愛,更知道自己也深愛著他。幾乎幫助她登頂?shù)奶诫U小說《時砂》當(dāng)中的女主姍姍就是以她自己為原型,而男主長安的原型就是秦天野。哪怕《時砂》反響不錯,時詩也總算有了名氣,秦天野也會在茶余飯后讀一讀最新章節(jié),然后滿懷怨念的詢問時詩,書里的長安愛好極限運動,運動神經(jīng)發(fā)達,沉著冷靜又毒舌,那才是時詩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換而言之根本就不是他。
時詩也懶得跟他爭辨,嬉皮笑臉的說哪怕他再挫也是自己心目中的湯姆克魯斯,結(jié)果換來了秦天野的一記白眼。兩個人的彼此掙扎和退讓持續(xù)到了去年,終于在一場旅行之中徹底爆發(fā)。
幾點鐘去爬山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時詩覺得山上危險蛇蟲鼠蟻又多,想要等到天亮再去,而秦天野卻霸道的非要半夜出發(fā),說是這樣才能趕上看日出。兩個人在酒店大堂吵了一架,彼此撕破了臉,然后各自回了房間。
那天時詩正在氣頭上,當(dāng)時就想收拾行李直接回家,然而打包的時候看到錢包里兩人的合照,忽然又沒了勇氣。
那么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過來,如果就這么莫名其妙的說斷就斷,她真的舍不得。到了半夜,她實在睡不著,過去敲響了秦天野的門,里頭一片寂靜沒有回應(yīng)。
那時候時詩還以為秦天野是賭氣一個人上了山,急急忙忙請了酒店的向?qū)阃狭松?,白白站在山上吹了三四個小時冷風(fēng),卻連秦天野的影子都沒找到,而這段時間秦天野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
時詩氣憤的返回酒店,直到第二天晚上還沒看見秦天野,這才隱約覺得不對。酒店人員來到秦天野的房間,發(fā)現(xiàn)從房內(nèi)開啟了“請勿打擾”的指示燈,而房門也是從內(nèi)部反鎖起來的。
秦天野是個很謹(jǐn)慎的人,晚上一定會反鎖房門,那是他的習(xí)慣。時詩以為他是在房間里出了事,請酒店破拆了房門,然而里頭卻是空空如也。秦天野的身份證、錢包、手機,乃至于所有的行李都在房間里,偏偏就是人不見了。
酒店方幫時詩報了警,經(jīng)過勘查門窗都沒有破壞的痕跡,監(jiān)控里也沒有秦天野出門的記錄,他就這樣消失了,變成了一宗撲朔迷離的密室失蹤懸案。
時詩幾乎要崩潰了,即使是在調(diào)查取證完全結(jié)束,秦天野的父母趕到她面前揪著她的衣服質(zhì)問秦天野去向的時候,她仍然認(rèn)為自己是在一場噩夢里……只不過這場噩夢無法醒來罷了。
那時候時詩不止精神遭受重創(chuàng),處境更是無比尷尬,畢竟出來旅行的只有她和秦天野兩個人,頭一天還在大堂的攝像頭面前吵得不可開交,可以說是有嫌疑的。然而秦天野就這么失蹤了,甚至也無法確定他是死是活,這個嫌疑也就無法定性,當(dāng)然也就沒有任何證據(jù)能證明她殺了秦天野。
但是在秦天野父母眼里,這個結(jié)果根本無法被接受,不管有沒有證據(jù),只要秦天野一天不出現(xiàn),時詩就會被當(dāng)成殺害他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