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年之后

　　大概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吧。是在高一開學典禮上，她站在人群中，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只是蕓蕓眾生的一員。

　　陸小黎想不到，她還會再次遇見谷郁。

　　每一次新學期好像都意味著新生命，處處都是朝氣蓬勃的氣息，旗臺下人群熙熙攘攘。

　　嗯，開學典禮，遲來的開學典禮。

　　因為新生剛到校，升旗儀式后，校領導讓學生會上臺發(fā)言鼓舞鞭策新生。

　　那時，太陽正好從東方爬出，谷郁作為學生會主席，逆著晨光站在主席臺上不卑不亢地發(fā)言。

　　周圍的女孩子都很興奮，說臺上的男生好帥，像校園偶像劇里的男主。陸小黎心里默默認同，仰頭看著臺上耀眼的谷郁。

　　人群掌聲熱烈，女生集體起哄，場面差點控制不住，副校長作為主持人，不得不拿起話筒安撫。

　　大家都很熱情哈，是不是我們的主席長的太帥了？

　　是！?。。∨_下的女生集體高喊。

　　副校做了壓低聲音的手勢，說，那請大家安靜聽聽我們谷郁同學的發(fā)言，好嗎？

　　好?。?！

　　那是陸小黎第二次遇見谷郁，她站在人群角落中，而他站在耀眼的旗臺上，她很容易就能看到他，他卻很難發(fā)現(xiàn)她。

　　古人常說福兮禍所倚，命運總是喜歡讓人經歷大悲狂喜的極端，悲喜交加。陸小黎深感認同。

　　就在同一天，晚上家里傳來噩耗，她收到弟弟的微信消息，爸爸又喝醉酒打媽媽了，媽媽一如既往選擇了容忍。

　　上高中后陸小黎就慶幸，終于可以開始住校生活遠離爸媽，再也不用看著爸爸喝醉后毆打媽媽。

　　她曾多次偷偷勸媽媽離婚，可媽媽一直不肯。

　　陸小黎想，既然無從干預，那就眼不見為靜吧。

　　一定有很多人想不到，好心到讓陌生人搭順風車的陸爸，竟然會是個家暴的男人。

　　整整一天都精神恍惚的陸小黎，晚上逃課一個人出去晃蕩。

　　商業(yè)廣場上人群慵懶散步，或二或三聊天調侃。她像個局外人，格格不入，融入不了這樣幸福溫馨的氛圍。

　　霓虹燈高掛于空中樓閣，夢如似幻。陸小黎腦袋空空，什么都沒想。

　　本來還是燈火璀璨，突然間就下起了大雨，目光所及的人匆忙躲雨，她也下意識邁腿，又忽然想到什么頓足，任由大雨磅礴而下。

　　感覺全世界都在奔跑，只有她在原地踏步，無能為力的感覺令陸小黎莫名委屈，很少這么脆弱的她淋著雨沉悶踱步。

　　或許人悲傷極致時都喜歡自虐吧，故意餓到胃痛，故意不撐傘淋雨，故意與在意的人唱反調。

　　她走著走著就感覺雨停，可不遠處還嘩啦啦下著雨，她抬頭看，又往后看，今早在旗臺上發(fā)言谷郁竟淋成落湯雞，正站在后面為她撐傘。

　　谷郁高中時就經常晚上外出補課，遇見她那天晚上，是正好補課結束從樓下下來。傾盆大雨下，他看見了雨中失魂落魄的陸小黎。

　　他撐著傘面無表情，眼睛卻滿滿溫和，他低頭看她。

　　陸小黎心情復雜，心中有淡淡的歡喜，更多的卻是脆弱狼狽被熟人看見的羞.恥感。

　　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轉過頭繼續(xù)低頭往前走，而他就這么為她撐傘，默契地什么都沒說，淋雨陪她走。

　　自那場淋雨事件之后，陸小黎和谷郁就經常在高中校園里偶遇，見面的時候會開心打招呼，他們默契地對那天晚上的狼狽緘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讓陸小黎好笑的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情心過剩，那時候的他老是騷擾她約她去運動流汗。

　　是覺得像她這么陰郁的人，應該多多運動健康生活？

　　她常常誹腹，不愧是學校學生會主席，富有同情心憐憫心，能憂問題學生之憂，做老師們的左膀右臂。

　　谷郁經常約陸小黎去打籃球，她根本不會打籃球，最后還是舔著臉去了。去見見他說的，要給她介紹的好友們？

　　剛見面的時候，她混跡在一群高年級男生當中，被男生勾肩搭背，臉上的微笑都快僵硬了。

　　聽聞她是個女孩子，周圍谷郁的三個好友，紛紛圍攏了過來，他們都是非常棒的暖場好手，七嘴八舌夸張賤笑，哇！原來是學妹不是學弟啊，學妹這么可愛，剛高一，還沒有男朋友吧？

　　是啊是啊，學妹你覺得我怎么樣？

　　你個渣男，學妹，我比較老實，考慮考慮我啊。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好像都很喜歡到處亂撩，只要對方長得還可以，就指定要撩撥一番，最好全世界都被他們調戲。

　　也不是說真的一見鐘情，只能說是慣性撩妹。

　　陸小黎憋得臉通紅差點暴走，還好谷郁援救及時，把她從中拯救了出來。

　　紅綠相間的球場上，陽光下男生運球快速奔跑，他的劉海卷著風肆意飛揚，他整個人都好像在發(fā)光，她的眼里不知不覺慢慢盈滿笑意。

　　陸小黎一頭短發(fā)長得高挑，完全異于普通女孩子，那副樣子，顯然讓谷郁把她誤會成了一個的好動分子。

　　他們都是學?；@球隊的隊員，打起球來精彩卓絕，聽說去年還贏得了市籃球聯(lián)賽冠軍。她尷尬站在旁邊，很為自己的沖動應約感到懊惱和無措。

　　他們表現(xiàn)得很無所謂，說，沒事沒事！本來就很少有女孩子會打籃球，我們教你嘛。

　　他們一個球一個球地讓她試，不厭其煩。她的動作矯揉造作，笨手笨腳不得要領。

　　小白安慰她，沒事，女孩子嘛，會玩玩就行，不會也沒事。陸小黎感到有被安慰到，卻還是隱隱有些難堪。

　　他們都很照顧她，那是對異性本能的保護。

　　教學之余，谷郁他們會在球場上打得酣暢。

　　她被安排站在樹蔭下，看他們在太陽下大汗淋漓。她站在球場外，恍惚覺得她和他們隔著千山萬里。

　　他們是真正的男孩子，有獨屬于他們性別的天生的氣場。她和他們站在一起，就像個鶴立雞群的扭捏假小子。

　　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情，在下一次約球的時候，她就穿上了新買的球服，他們看見，知道她想要認真學不再嬉皮笑臉，常常做示范給她看，她也很認真的一遍遍學。

　　學習怎么接球，學習怎么運球，學習怎么三步上籃。

　　只要想到能與他并肩在球場上奔跑，她就充滿動力，陸小黎非常期待某一天，能在谷郁的眼里看到驚嘆。

　　起初，她還是會笨手笨腳。

　　后來，直到某一天周五放學，他們與別人相約了友誼賽，賽中小白被對手撞倒在地不能再打，她作為最不被期待的替補選手上場。

　　那時比分8比18，他們這方8分。

　　沉重壓抑的氣氛肆意彌漫，無論是對手或是站在己方的學生粉，都覺得他們已經無力回天，即便陸小黎滿精力上場。

　　如果打得好，怎么可能會被安排成替補。

　　隊友也沒對她抱有多大期待，只希望她能好好運球。陸小黎能力怎么樣，他們這群經常一起打球的，還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