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碧蘭茶蟹

　　高元衡提著那一壇酒和一網(wǎng)兜螃蟹，來到子道山的后崖下。這里遍布山巒，松蘭衍生，天凈山翠。眾峰競高，直指入云。

　　鳶飛覽戾天，望此峰息心；猿捷凌絕頂，觀此壁怯步。

　　高元衡自小在這后崖半壁的一處空地上長大，需要上下攀爬，取水運米，每日幾趟，早已嫻熟自如。加上他的輕功內(nèi)力修為極為精湛，履峭險如同平地。

　　只見他立在崖底，從丹田發(fā)氣，身形拔起，宛若怪隼凌空，遁身三數(shù)丈高處，落足于一棵幼松之梢。

　　繼而身軀再聳，似雄鷹掠云，須臾之間，亂石嶙峋的陡壁上，已不見了他的身形。如柔風(fēng)過柳，只有幾瓣碧蘭花簌簌地自崖上落下。

　　天地造物，神奇出乎想象。這樣險峻陡絕的峭壁上，居然探出了這樣一塊平地。平地上碧蘭如茵，周圍青山如黛，松林疊翠。

　　在這里，拋煩忘俗，饒是經(jīng)世濟綸者，亦流連忘返。不知是哪位古人，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個世外桃源，愛戀難舍，索性砍伐松樹，建造了幾間茅舍，隱居終老。

　　高元衡入子道門僅一個月，就被師傅送到這里，侍奉師叔祖，于前人遺留下的茅舍間，習(xí)武研讀，寄情于山林中，至今已有七八年的時光了。

　　高元衡的身軀在平地上剛落穩(wěn)，忽然一股子猛風(fēng)劈面而來。高元衡低頭躲過，來人一式“橫槊賦詩”，內(nèi)力籠罩他整個的身體，如波浪翻滾般涌向了他。

　　他提著酒壇子和螃蟹縱身躍到一旁的長條石桌上，閃過這一掌。他的身子僅在案臺上沾了一沾，已自放下手里的東西，就躍立在了地面上。

　　未及站穩(wěn)，便沖著此人撒出一把石子。

　　來人似游鯉行波，在石子間穿梭，一一躲過后，得意地立在高元衡的眼前。那些石子打進了來人身后的石壁上。

　　高元衡探雙手，一個“二龍吞珠”式子，抓向來人的胸前。

　　來人罵了一句“臭小子”，便分手去扣高元衡的左右脈門，高元衡雙手似靈蛇一般，不但躲過了這一扣，反而欲纏來人的雙臂。

　　來人不禁喝彩“好”，便反轉(zhuǎn)此環(huán)招，撤回雙臂，出右腿橫掃高元衡，兩個人便較量了起來。

　　茅廬內(nèi)，一個蒼老而又洪亮的聲音，罵了起來：“老東西，你再打我的孫兒，那壇百年窖酒，我就喝光了”。

　　來人一聽，立刻往后躍了一步，高元衡這才注意到，長條石桌上的那一壇子酒，已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了那一網(wǎng)兜螃蟹。

　　不知何時，師叔祖已拿走了那壇酒，他居然沒有注意到。師叔祖的身法已臻佳境，自己望塵莫及。

　　高元衡搶步來到來人跟前，跪拜施禮：“拜見承思師祖”，然后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位承思師祖，系武當(dāng)山“不肖”的弟子，武功修為極高，為人曠達豪爽，行事不拘一格，極不愿受世俗禮法的約束。

　　因此，拒不接掌門之位，終日浪蕩江湖，游戲山水?；蛴谙吪c孩童嬉戲，或于村頭與老叟下棋，或是遍嘗美食，或是廣羅奇器。

　　所得稀珠罕玉，興起時，珍愛難舍，晝夜摩挲；興敗時，棄之如同敝履，隨手贈人，無論多么珍貴也不心疼。

　　如今須發(fā)銀白，亦不改脾氣秉性。年輕時結(jié)識這子道山“不羈”的師叔祖，兩人倒是性格相投，相知多年。

　　承思“哈哈”大笑，拉起高元衡，看著那一網(wǎng)兜螃蟹說：“我今日是為它而來的，你做的那道碧蘭茶蟹，我可饞了一年了”。

　　因這河蟹只在仲秋時節(jié)肥美，所以，只能一年嘗一次鮮。

　　高元衡一笑，恭敬地說：“是，衡兒今日專候您老駕到，師祖請屋內(nèi)稍等，衡兒即刻去做”。

　　“嗯”，老者背著手來到石壁前，看看那些打入石壁里的石子，皆是深入一寸，點點頭說：“看來這一年，你的內(nèi)力又精進了不少”。

　　然后審視了一番那些石子的排序，分為八個方位，每條方位上，有九個石子，便滿意地說：“看來你悟透了我的衍氣圖”。

　　高元衡謙虛地回曰：“衡兒只悟到八九之?dāng)?shù)”。

　　思承老祖的眼里噙著淚花，悟出七十二術(shù)數(shù)，已是精髓所在。

　　衍氣圖，系思承老祖獨創(chuàng)，括日月星辰之起落，囊風(fēng)雨雪霧之潤收，將節(jié)氣更替、萬象陰陽總結(jié)成圖。他只授于高元衡讀圖之法，卻保留了八九術(shù)數(shù)之算法。

　　而高元衡聰靈，推算得法，僅在練武休息時間，不僅悟出了八九算法，還將此圖諳熟于胸，融匯于心。如此悟性，令思承老祖覺得后繼有人，十分欣慰。

　　屋內(nèi)老者聲音又起道：“你多教我的寶貝徒孫兒些學(xué)識，不要教他那些下作的招式?！?p>　　“老東西，我那些壓箱底的絕技，不是都便宜你徒孫了，還不知足”，承思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往屋里走。

　　師叔祖在屋里說：“我徒孫兒不是每年都孝敬你那碧蘭茶蟹”。

　　“嗯，想起那碧蘭茶蟹的香味，我就睡不著覺”，承思沖著高元衡喊：“衡兒啊，快快做來”。

　　“是”，高元衡一笑，恭敬地回道。

　　碧蘭茶蟹，顧名思義，是用碧蘭茶做的螃蟹。把河蟹趴著放在蒸屜上，蒸一會兒，空一下殼子里的水。然后，仰過來繼續(xù)蒸，以殼作盤，留存其鮮嫩肉籽。

　　取春天時摘下曬干的那棵百年茶樹上的嫩葉，以子道山上游的山泉水泡開后，將泡開的茶葉覆蓋于河蟹之上，祛除腥味。

　　無需多余的香料，碧蘭茶香徐徐滲入到蟹肉中，這道碧蘭河蟹，不但沒有腥味，反而清香鮮美。

　　起鍋后，高元衡將碧蘭茶蟹盛在盤里，端進了茅廬里。一進門，一股濃郁的醇香酒味，撲鼻而來，而且，整個房間都布滿了。

　　“好酒”，高元衡不禁贊嘆。

　　師叔祖“嗯”了一聲，對高元衡說道：“看來那趙泰容是把他那珍藏的酒送給你了啊”。

　　承思接言說道：“衡兒每天給他送那么名貴的藥草，又不收錢，趙泰容孝敬你一壇好酒，也是應(yīng)該的”。

　　高元衡微微一笑，將一整盤碧蘭河蟹輕輕地放到了石桌上。

　　他注意到桌上多了兩只白玉酒杯，里面盛著微黃的酒。那白玉酒杯，玉質(zhì)極佳，通體無任何紋飾，線條流暢，本就超凡脫俗，再配上這淡黃色的酒，真?zhèn)€如水晶琥珀一般。

　　不用說，這一定是承思老祖從關(guān)外搜來的寶貝了。

　　果然，承思老祖炫耀道：“這是我在關(guān)外一家被劫后的當(dāng)鋪角落里，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寶貝，這應(yīng)該是曹魏時期，宮中珍藏的酒器，可算是價值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