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角度怎么樣?”孟幻拿著相機走到了丹妮跟前,給她展示剛剛的成果。
“不對不對,你再側(cè)一點,而且這個光線不怎么對,不要這么躲陽光。”丹妮指導(dǎo)著。學(xué)校后面的針葉林空地上,兩個女孩子在認真擺拍。
“這到底是什么審美啊,為什么要拍這個角度啊?!泵匣眠厗栠吶耘f按照丹妮的關(guān)照,繼續(xù)找角度。
“你就按照我說的拍就可以了?!钡つ菡f著,試著轉(zhuǎn)身更加真實地還原自己想要的感覺。
“吶,已經(jīng)一百多張了。你自己選吧?!泵匣冒严鄼C塞到丹妮手里,“我要回去了,太冷了。”丹妮哦了一聲,跟著孟幻走了回來。
講臺上老師亢奮地講著明清歷史,講臺下丹妮把頭埋在歷史書里,不停第翻著孟幻剛剛幫忙拍的照片,終于找到了一張滿意的。一張側(cè)身看不到臉的照片,不遠不近,背后是落葉飄黃的針葉林,自己置身其中,這感覺正是自己想要的于是馬上選了出來,做了微信頭像。
“哎,這是要當(dāng)明星的料啊,一個微信頭像都值得這么大費周章地拍了一百多張,到底心里什么鬼,快告訴我!”孟幻悄悄和她耳語,感覺這件事情不同尋常。
“沒什么啊,只是喜歡這種感覺。”丹妮回答道,步做解釋。
“你cosplay我。”突然手機微信鈴聲一響,是林澤軒。怎么自己剛剛換了一個頭像而已,對方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呢。
“沒有啊,我自己的創(chuàng)意?!钡つ莼貜?fù)道。
“哦?是嗎?”對方回復(fù)。
不一會,一張拼圖,竟然是兩人的頭像拼圖在了一起,“請您自己參照一下,除了性別,還哪里cosplay的不到位嗎?”
丹妮看著這張拼圖,倒卻是很像,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模仿到這么逼真的程度,同樣,她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模仿他。不過這張照片,正是她想要的。
“我沒有cosplay你。”丹妮忍著笑回復(fù)道。
“好的。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睂Ψ交貜?fù)了一個表情包,正是一個熱門表情。丹妮看著這個表情笑了起來。
“某些同學(xué)注意了??!高三了別搞些沒用的,聽課!”只見臺上的老師突然用教鞭敲了敲黑板,“珍惜時間,現(xiàn)在是你們?nèi)松凶钪匾碾A段,不要留下遺憾?!?p> 丹妮知道老師在說自己,連忙收起了手中的相機,重新回到了聽講的狀態(tài)。
“你最近有點不對啊?!泵匣每拷つ葺p輕說了一句。
“怎么了?”丹妮小聲問道。
“沒,沒什么?!泵匣闷沉艘谎鬯耘f包著膠帶的手,又看了一眼臺上的老師,假裝聽講。
丹妮看著自己的微信頭像,非常滿意,關(guān)掉了手機心無旁騖地聽講。
終于熬過了晚自習(xí),暖氣讓人昏昏欲睡。丹妮收拾好書包走到了教室門口,一陣刺骨冷風(fēng)吹了過來讓整個人精神突然振奮了起來。趕緊戴上自己玫紅色的毛線帽子,暖和了許多。
甬路上,昏暗的路燈,重重的書包,丹妮一邊走一邊搓手,冷得難以忍受,希望快點結(jié)束這段短短的卻寒冷的旅途。
“有那么冷嗎?”突然身后一個聲音,熟悉極了,她沒有抬頭。因為以她自己厚厚的裝備,他知道即使抬頭也看不見他的臉,只能顯得更加笨拙。
“這個戴上?!睂Ψ酵蝗贿f過來一雙手套,丹妮愣了一秒鐘沒有接。
“戴上啊,以后還想不想彈琵琶了?!钡つ葸@才接過來,乖乖戴上了手套,卻是特別溫暖的。
丹妮沒有戴手套,即使在非常寒冷的天氣,也頂多是把手放進羽絨服的口袋里,因為以她自己的手的溫度即使再厚的手套,她也無法獲得溫暖。而此刻林澤軒這雙手套,卻是自帶溫度的,她那已經(jīng)凍得麻木的雙手瞬間感覺到了溫暖。
兩人沒有再說話,短短的一段甬路,從教學(xué)樓到校門口,寒冷的天氣已經(jīng)讓說話都成了負擔(dān)。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家的車,坐進去,林澤軒已經(jīng)不見蹤影。
回到家里,進門之前把手套藏進書包里,生怕惹出不必要的盤問和是非。然而,玄關(guān)換鞋的瞬間,她感到了氣氛不妙。像以往很多個這樣的夜晚,她感到了一種壓抑感。
“媽,我回來了。”還是裝作一切照常,和媽媽打招呼,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她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洗澡換暖絨絨的冬季睡衣,一個人窩在床上看書,打算背完歷史便睡去,雖然她明知道,想安然入睡儼然是奢望。
果不其然,凌晨一點,大戰(zhàn)爆發(fā)了。一如既往,無休無止的謾罵,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客廳里只有一個人的聲音,各種骯臟齷齪的詞匯不絕于耳。然而奇怪的是,丹妮不再感覺字字入心了。
回憶往昔,不知道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她一個人躲在臥室里,既不能睡,又不能醒。那些無法說出口的謾罵,像是一根根針,扎進她的心中,她還要仔細聆聽,以便知曉外面的動態(tài),在最后關(guān)頭,萬不得已之時,沖出去充當(dāng)正義的角色,阻止一場身體的暴力。
語言的暴力,是被徹底忽略的。丹妮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受到了比身體暴力更大一萬倍的傷害,那些本不該自己承擔(dān)的齷齪謾罵,全然像是一場暴雨,肆無忌憚地砸在自己身上。而瘋狂的女人,她的歇斯底里,實際上都是有備而來。她知道自己的籌碼,知道女兒舍不得自己,知道自己是背保護的。
到底誰是真正的施暴者?
丹妮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疑問,并且越來越開始沉迷于這個疑問。
很顯然這一切的瘋狂,都是???源頭的。所有的極端,都是被逼迫到了一個頂點。
那么,這一切問題的源頭又是什么?
又是一場大戲,自上次自己荊棘刺手以后,這是重新開始的第一場戰(zhàn)爭。一切生態(tài)環(huán)境都改變了,似乎是來源于自己的“不作為”。這場已經(jīng)被預(yù)設(shè)好的基本,突然退出了一個演員。然而又沒人可以說出口,因為這個“劇本”是不可說的。
不可說,不可說。誰說誰便錯。
這一根敏感的神經(jīng),全家人已經(jīng)分享了十幾年,如今似乎被丹妮切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