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依汗驚奇地看他,道:“我看你細(xì)皮嫩肉,說話文縐縐的,還以為你是個中原人呢!”
“我是漢人,但我生活在北疆,最近才來的徐陽,不過這徐陽雖然繁華,還是比不過我們北疆?!?p> “哈哈,就說我們北疆比這勞什子的徐陽城好,要不是為了我那個朋友,她不想我走,我早就走了!”扎依汗說著說著,臉上就多了些惋惜之色:“也不知我家鄉(xiāng)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韓照烈這么細(xì)看過去,發(fā)現(xiàn)除去那一圈絡(luò)腮胡子,扎依汗長得還是挺好看的,不過他的好看,是一種野性張揚(yáng)的好看。三十左右的男人,皮囊好,脾氣好,性格又單純,還會養(yǎng)馬……韓照烈開始猜測,明陽并不僅僅是因為扎依汗能養(yǎng)馬而幫他的了,如果真是這樣,沒理由不讓人家回家鄉(xiāng),或許,明陽是看上他了吧?
那就有的是法子搭上這條線了……韓照烈垂下眼,掩去眸子里的那點笑意。
和扎依汗又談了一會,約定好下次去他的馬場騎馬,韓照烈才牽著馬回了沈王府。
問過了管家,韓照烈把馬遷到馬廄,嘴里吊著一根馬草,手上又拿著一把馬草,懶懶地靠在圍欄上喂馬,雖然他看上去漫不經(jīng)心,但仔細(xì)去瞧,就會發(fā)現(xiàn)他喂馬草的時機(jī)總是恰恰合適,看著馬兒的眼里,也是溫柔帶著笑意的。
“聽管家說,你帶回來一匹馬?”
韓照烈一驚,完全沒察覺到沈問舒在他身后,他皺了皺眉頭,迅速掩去面上的驚慌,道:“問舒今日怎么有空來這兒?是特意來尋我的?”
沈問舒瞧清了他的神色變化,唇邊不自覺地就帶了笑意,他不答話,而是仔細(xì)看了這匹馬,挑眉道:“這怎么是一匹戰(zhàn)馬?”
韓照烈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沈問舒看上去金金貴貴的,卻對馬還有這種研究,不過他又想,這人好歹是去過戰(zhàn)場的,雖說是個軍師,沒有真的動手打仗,但這點見識還是要有的。
“今日在馬市里瞧見的,它主人已經(jīng)死了,他是被馬販子偷來的。”韓照烈說著,突然吐掉嘴里的馬草,沖沈問舒調(diào)笑道:“問舒,這就是我們倆的孩兒了,你不給取個名?”
沈問舒斜睨他一眼,差點沒給氣笑了,這人真是死性不改:“我才一天不見你,你就領(lǐng)回來一個私生子,你怎么好意思說是我的?”
韓照烈一噎,轉(zhuǎn)頭又嬉笑道:“我哪兒敢啊,問舒才華橫溢,就幫它取個名兒唄?!?p> 沈問舒雖然坐在輪椅上,他那輪椅的機(jī)關(guān)卻靈活的很,是江湖上有名的偃師溫雪嵐親手做的,他拍了拍輪椅某處,輪椅就自動前進(jìn),停在馬兒面前。
“線條流暢,四蹄白章,就叫疾風(fēng)吧。”沈問舒轉(zhuǎn)頭去看立在身側(cè)的韓照烈,道:“皇帝想讓你參加年底的國宴。”
韓照烈眼光一閃,頓了頓,開口道:“他瘋了?”
他語氣淡淡的,說不出是什么情緒,順手推著沈問舒的輪椅朝馬廄外走。
“你們晉國不是一向和江湖正道來往?在國宴上見了我,還不打起來?”
沈問舒輕笑了兩聲,夕陽斜斜地照過來,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頗有一種溫馨的氣氛。
韓照烈道:“你笑什么?”
“怕不是皇帝想見你,而是其他人想見你吧?!?p> 韓照烈一怔,這還是沈問舒第一次跟他有這樣越界的交談,雖說韓照烈對沈問舒沒什么敵意,但兩人的立場終究是不同的,說出這樣的話,不太像是沈問舒的風(fēng)格。
韓照烈心里有些煩躁,這種脫離控制的感覺讓他感到不太適應(yīng)。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樣大的魅力呢?”韓照烈打了個哈哈,把話題岔開了。
沈問舒看了他一眼,沒打算解釋什么。總之是早晚都會明白的事情,刻意去解釋反倒讓人難以相信了。
“總之你小心些吧。”
像他們這樣總是十句話里九句謊話的人,突然聽到一句關(guān)心的,不帶任何試探的話的時候,總是不適應(yīng)的,韓照烈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感覺,好像有點酸澀。
“你這里算是你府上最好看的地方了。”
“怎么說?”
“這個地方開闊,沒什么亂七八糟的林木遮擋,傍晚太陽照過來倒顯得更好看些?!?p> 沈問舒任由韓照烈推著四處轉(zhuǎn)悠,聽他這么說,不由細(xì)想,道:“其實本來這里是一片林子的?!?p> “那現(xiàn)在怎么沒了?”
“皇上賜了御馬,要在府上辟一處馬場,就讓人把它砍了?!?p> 韓照烈推著他,仗著在他身后的優(yōu)勢,肆無忌憚地打量沈問舒,墨發(fā)像雪洗過一樣干凈,手指指節(jié)修長白皙,身形勁瘦如蒼松……若不是這雙腿。他突然有些惋惜,若不是這雙腿,他該是個能快馬馳騁的少年郎。
“你的腿——”韓照烈不禁問出了口,但緊跟著就啞然無聲。
他想問他的腿是不是不能好起來了,但又想到以他們的關(guān)系,不適合問這個問題。
沈問舒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他沒有轉(zhuǎn)頭,卻緩緩道:“這雙腿不是不能治,但是會有很大風(fēng)險。只是一雙腿而已,我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p> 韓照烈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嗯。”了一聲。他想,這樣一個能臣,又是一個一心為民的良臣,晉國有他在真是何其有幸,可惜這偌大的帝國卻沒多少這樣的人,只生了許多蛀蟲。
沈問舒感覺得出來韓照烈情緒的低落,心里莫名有點煩躁,于是不再開口。
韓照烈也沒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散了一會兒步才回去。
夜里韓照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睜著眼睛盯著屋頂發(fā)呆,出神了一會兒,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從胸口摸出一個玉墜來。
那塊玉墜有一點裂痕,像是被刀劍劃過留下的痕跡。玉墜上寫著文疏兩個字。
這兩個字像是一個魔咒,瞬間把韓照烈拉回那段痛苦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