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義軍戰(zhàn)士彎腰從鐵門之下、泰的身邊跑過,跑進北關城內。
至此,除犧牲的戰(zhàn)士外,義軍成員都已通過城門,進入關內。
泰已完成他的任務。
此時,他吃力地用一只肩膀扛著鐵門,蒼老的面容上,掛滿了汗珠。
“濟兒,記住,你的姓名是……安濟!”
安泰幾乎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喊出的這句話。
隨后,他再也堅持不住,顫抖的雙腿彎了下去。
沉重的鐵門隨著他的下降而下落。
現(xiàn)在,安泰就像一只渺小的螞蟻。而鐵門則是從天而降的巨石,下一刻就能將他砸碎。
安泰緩緩閉上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突然,他感覺肩上的幾千斤重量一下子消失了!
他疑惑地睜開眼,看見一雙手出現(xiàn)在眼前,托住鐵門的下沿。
“對不起,老伯,我來晚了?!?p> 黑暗中,無邪的雙眸光彩熠熠。
緊接著,安泰身后又響起烈的語聲。
“老伯,都怪我,我險些害了你!”
無邪和烈合力將鐵門托舉起來,給安泰留下足夠抽身的空間。
安泰緩緩地站起來,剛邁出一步,就向前跌倒下去。
一雙臂膀抱住安泰,使他沒有倒地。
“祖父!”安濟扶著安泰,慢慢坐下。
“濟兒,你……受傷了?”
“不要緊。傷得不重,再過片刻,傷口就能完全愈合?!?p> 無邪和烈見安泰已經脫險,便一齊松手。
隨著“咚”的一聲巨響,鐵門落地。
“原來,老伯和濟姓安啊!”烈歡悅地看著這對祖孫。
無邪淺淺地一笑:“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已不是罪民,以后向人自報家門時,再也不用只報名字了。”
烈忽然收起笑意,學著任霄遙的樣子朝無邪施禮,道:“在下關烈,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無邪淡笑道:“我姓什么并不重要。”
關烈一愣,轉而苦笑道:“你就配合我一下嘛!”
安濟將手中的劍遞給關烈,道:“拿著?!?p> “這是……”
“這是北關守將的劍,就是剛才刺傷我的那一把,它一定強于普通士兵的兵器?,F(xiàn)在,它屬于你了?!?p> 關烈連連搖頭:“這可不行。這件戰(zhàn)利品是你最先得到的,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安濟道:“烈,我們前進的時候,你沖在最前面。你還打開了城門,擊殺了雨樹。論功勞,你比我大得多。這把劍理應歸你所有。”
無邪朝關烈點點頭:“你就不要推辭了。”
關烈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吧,那我就收下了?!?p> “說起來,霄遙哪去了?”安濟問無邪。
“糟了!他還在鯤鵬上面呢!”
……
鯤鵬扇動著碩大的翅膀,落在無邪身邊。
任霄遙趴在鯤鵬背上,雙手抓著鯤鵬的羽毛。
無邪飛身跳上鳥背,好不容易才使任霄遙那雙已經凍僵的手和羽毛分開。
任霄遙從鳥背上下來之后,蜷縮在地上,身體不住地顫抖。
有人找來幾件厚實的軍服,任霄遙坐在地上,用軍服裹住瑟瑟發(fā)抖的身體,道:“此地不宜久留,應該趕快按計劃行事……”
無邪轉頭問身旁的義軍戰(zhàn)士:“武庫里的兵器和乾坤袋,都帶上了嗎?”
“都帶上了。現(xiàn)在,每個人都有兵器、鎧甲和乾坤袋了。”
“好!傳我的命令,義軍馬上集合,準備出發(fā)!”
“首領,我們要去哪?”
“金寧城!”
……
萬里無云,艷陽高照。
金寧城城將英豐羽,走在金寧城的街道上。
不知為什么,今日的金寧城,比往日熱鬧許多。
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英豐羽舉目四望,結果不小心和一個路人撞了個滿懷。
“抱歉,你沒事吧?你……你是……霄遙兄!”
任霄遙微微一笑:“豐羽兄,別來無恙!”
英豐羽又驚又喜,半張著嘴,欲言又止。他轉身吩咐兩名隨從:“你們兩個回去吧,我要和友人敘舊。”
“遵命!”兩名隨從一齊向英豐羽拱手行禮,隨后邁步離開。
英豐羽壓低了聲音:“霄遙兄,你……”
任霄遙立刻豎起右手食指,擋在嘴唇前,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拉著英豐羽,走進路邊的一家酒肆。
……
酒肆三樓的角落里,任霄遙和英豐羽隔桌相對而坐。
一名酒肆侍者將兩壺酒和幾碟菜,擺到兩人面前的方桌上。
“將軍請慢用?!笔陶哒f罷,拿著托盤下樓去了。
任霄遙和英豐羽各自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而后舉杯互敬,一飲而盡。
英豐羽放下酒杯,看向任霄遙身后。
在對面的角落,有兩人正在大快朵頤。
“想必豐羽兄心中有惑,但說無妨。”任霄遙神態(tài)自若,并未故意壓低音量。
“霄遙兄,我近日聽聞你被流放北海,怎么會在這里?”
“看來,你還沒有得到消息??!”
“什么消息?”
“北海罪民反了?!?p> “什么?”
“罪民組織起來一支隊伍,攻破了北關,殺了守將湯榮。而我,就是其中一員?!?p> “你……”英豐羽驚訝得睜大了眼睛,“霄遙兄,你糊涂??!你這是造反,如果失敗被俘,會被處以極刑的!”
“如果成功了呢?”
“你們現(xiàn)在有多少人?”
“剛出發(fā)時大約三百,后來折損了一些,現(xiàn)在二百余人?!?p> “二百人……”英豐羽直搖頭,“這點兒人如何立足?談何成功?”
“所以,我找你來了。請問豐羽兄,金寧城有多少守軍?”
“兩千余人?!?p> “如果這兩千人也變成義軍,是否成功的希望就會變大呢?”
“難道……你想讓我率領部下,跟你造反不成?”
“正是此意?!?p> “霄遙兄造反,我能理解,你是為了自由??晌矣⒛呈墙饘幊浅菍?,食朝廷俸祿,一無牢獄之災,二無衣食之憂,憑什么冒死造反呢?”
“豐羽兄,你我是同鄉(xiāng),從小相識,我太了解你了。令尊曾是右將軍,本無過錯,卻被貶到金寧城任城將,后來病故在金寧城,原因何在?”
英豐羽沉默不語。
“豐羽兄。天王遠賢臣,親小人,多少忠良死于他手!我知道,你心中也早有不滿。既然天王暴虐無道,自然會有人揭竿而起,這是大勢所趨。順勢者昌,逆勢者亡,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望豐羽兄三思?!?p> 英豐羽仰脖飲下一杯酒,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說的也有道理。可如果,我就是不想造反呢?”
任霄遙喟然嘆息:“如果豐羽兄執(zhí)意不肯起義,義軍就只好強攻金寧城了?!?p> 英豐羽面沉似水:“所以,你我會變成敵人?”
“不僅如此,還免不了一場血戰(zhàn)?!?p> “你覺得,你那兩百人,能打敗我的兩千守軍嗎?”
任霄遙反問:“你覺得,你和北關守將湯榮,誰更強?”
英豐羽道:“我沒見過湯榮,不清楚他實力如何。他既然能被委以鎮(zhèn)守北關要塞的重任,想必實力不俗。”
任霄遙嘴角微揚:“我們義軍中有一位強者,只一個回合就擊殺了湯榮?!?p> “一個回合?”
“沒錯。兩百人戰(zhàn)勝兩千人,一般情況下做不到。但如果有這位強者在,就不成問題?!?p> “聽你這么說,我倒想見見這位強者了!”
任霄遙抿了口酒:“如此說來,豐羽兄是同意起義了?”
英豐羽沉吟片刻,臉上露出苦笑:“家父如果在世,肯定不會同意我造反??商焱鯕埡χ伊?、橫征暴斂,致使民怨沸騰。值此濁世,大丈夫自當挺身而出,救萬民于水火……也罷!我英某決定反了!”
“當真?”
“我怎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笑!”
任霄遙笑著鼓起掌來:“好!豐羽兄,你做了正確的選擇!”
坐在對面角落里的兩個食客,忽然一齊起身,朝英豐羽走了過來。
英豐羽警惕起來,手伸向掛在腰間的乾坤袋。
任霄遙抬手掌指向兩人:“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義軍中的一員,名叫安濟。我在北海時,多虧安濟關照我,否則,我早就不在世上了!”
安濟向英豐羽行禮:“見過英將軍!”
英豐羽緊張的神色緩和下來,向安濟還禮:“你是霄遙兄的朋友,便是我英某的朋友!”
任霄遙繼續(xù)介紹:“這位是起義的發(fā)起者,無邪,現(xiàn)在是義軍的首領。也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位強者?!?p> 無邪朝英豐羽拱手行禮:“幸會?!?p> 英豐羽打量了無邪一番,忽然一笑:“你們不怕我不同意造反,將你們幾個立刻逮捕嗎?”
無邪也笑了:“恐怕你沒那個本事。”
這時,樓外忽然響起一陣喧嘩。
四人來到窗前,向下望去。
只見,樓下的街道上擠滿了人。
人群中有穿著鹿皮衣服的北海罪民,有穿著軍服的金寧城守軍,有衣冠楚楚的富商,還有衣衫襤褸的的貧民。
在人群中央,豎著一個十字形的木架,上面綁著一人。
此人衣袍破損,滿身血跡,已死去多時。
等英豐羽看清楚此人的面容后,不由得怔住了。
樓下,關烈雙手托舉一面令牌,朝英豐羽躬身施禮:“將軍,我已遵從將軍命令,將金寧城輔將斬殺。請將軍現(xiàn)在就宣布起義吧!”
周圍民眾一片嘩然。
英豐羽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掛在腰上的城將令牌不見了!
英豐羽猛然明白了任霄遙為什么要與他相撞——
令牌一定是在那個時候,被霄遙順手取走的!
任霄遙湊到英豐羽的耳畔:“我上次來金寧城的時候,見輔將對你頗為無禮,因此幫你將此害除了?!?p> 英豐羽苦笑:“霄遙兄,我的后路已經被你斷了。你這招很毒辣啊!”
任霄遙微笑著:“哪里。其實,任某早就料到豐羽兄會起義,而輔將定然不從。故而特意除此后患,以免他動搖守軍軍心。”
“罷了!不提此事了?!?p> 英豐羽說罷,朝樓下的人群擺擺手,高聲開口:“大家聽我說!”
嘈雜的議論聲停息了。
“金寧城的百姓們,我是金寧城城將英豐羽。近日,朝廷無視百姓死活,再次征稅。我知道,你們的生活過得很艱苦。為了擺脫困局,我宣布,金寧城從現(xiàn)在起,不再屬于天王子厲的統(tǒng)治!并且……”
說到這里,英豐羽停頓了片刻。
樓下,人們靜靜地望著他。
“所有人免稅一年!”
聽到這,百姓們沸騰起來,四處響起陣陣歡呼聲。
英豐羽轉頭看向無邪:“抱歉,沒和你們商量,就做出了這個決定?!?p> 無邪的心里對英豐羽油然生出敬意:“你做的對,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也是百姓所希望的。”
英豐羽再次轉向人群:“金寧城的守軍們,愿意跟我英某起義的,就留下來,我們并肩作戰(zhàn)。不愿意起義的,我也決不強留?!?p> “我愿意追隨將軍!”
“對,我也愿意!”
“早就該反了!上面總是克扣軍餉,我等憑什么為天王賣命!”
……
金寧城守軍起義的消息猶如一陣暴風,迅速席卷全城。
大街小巷里,人們奔走相告。
金寧城城頭,一名守軍拔掉天國的黑色旗幟,豎起一面紅色的天字旗。
鮮艷的旗幟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
圣光殿。
文武百官面朝天王子厲,恭立在殿上。
子厲坐在龍椅上,一只手臂摟著王后洛櫻,聽取百官進言。
相國高浪出班上奏:“啟奏陛下,北方傳來消息,北海發(fā)生叛亂。部分罪民攻破北關,守將湯榮殉國,兵器庫遭到劫掠?!?p> “叛亂?”
子厲和洛櫻相視一眼,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頭目是誰?”
高浪回稟:“賊人頭目是無邪?!?p> “無邪……”
“就是前幾日在大殿上,冒犯陛下的那個衛(wèi)士令。”
“是他?此人現(xiàn)在何處?”
“在金寧城中?!?p> “叫金寧城城將把此人逮住,押到京城來,處以極刑!”
“陛下,金寧城城將也反了……”
子厲眉頭微皺:“你說什么?”
高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不知為何,金寧城城將殺了輔將,率領部下兩千余人歸附反賊,著實可惡!此等叛逆,應盡早翦除……”
子厲陰沉著臉,沒有言語。
大殿上陷入一片沉寂,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少年將軍夏鴻云走出隊列,打破了壓抑的氛圍。
“臣愿領兵平叛?!?p> 子厲抬眼看著夏鴻云:“右將軍需要多少兵力?”
“一千足矣?!毕镍櫾谱孕艥M滿。
子厲沉思片刻:“右將軍胸懷信心,這很好。但叛軍有兩千余人,不可小覷。朕撥給你三千人,即日出發(fā)討賊,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