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婛是半夜的時候被噩夢驚醒的。睜開眸子,感受到帝少衍滾燙的身軀,嘆了一口氣,這算不算自作自受。
那藥退是退了,不過卻發(fā)燒了。
打開床頭燈,然后下床披了件外套,伸手去探探帝少衍的額頭。
不想這人突然睜開眼睛,一把抓住她的手。
“婛姐姐,是你嗎?”烏黑的瞳孔內(nèi)清晰的倒映著盛婛的容貌,帝少衍神情近乎虔誠。
“嗯,阿衍,是我。”一邊想把手抽出來,盛婛睫毛輕顫,眼前這人眸若星辰,可穿透黑夜。
也許是發(fā)燒的緣故,帝少衍一時間也有些分不清夢境還是現(xiàn)實,就是不肯放開盛婛的手。
盛婛哄了好久,才起身去抽屜翻出退燒藥。
把帝少衍扶起來,讓他的身子往自己懷里靠。
奈何帝少衍并不配合。
“阿衍別鬧?!笔浟塑浶纳?,誘哄道,“聽話,乖乖把藥吃了?!?p> “不吃,苦?!闭f著還皺起了眉頭。
帝少衍看了一眼盛婛手中的藥片,伸手就往外推。
盛婛聞言,這樣的帝少衍讓她心底顫了顫,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再多也是過去。
“你要是不吃我就走了?!?p> 也許是盛婛的那個走字刺激到了帝少衍,神經(jīng)一緊,一條手臂緊緊的纏上她的腰,死死地緊著盛婛不肯松開一星半點兒,仿佛就怕他一松開,這人就不見了。
“婛姐姐,我吃。你不要走好不好?”幾分乞求,脆弱,帝少衍把頭埋在盛婛頸窩,悶悶的說道。
盛婛啞然失笑,沒再說什么,只是手伸過去讓帝少衍把藥片吃了。
帝少衍乖乖的張開嘴,把藥片含進嘴里,皺了皺眉頭,想要吐出來,盛婛轉(zhuǎn)手把手中的蜜餞塞進帝少衍口中。
很難想象帝少衍這個人居然怕苦。
新績錦如果在這里一定會狠狠的嘲笑幾聲,順帶會吐槽一句,“矯情?!?p> 又躺回床上,過了許久,盛婛摸著帝少衍的臉頰,語意低沉滄桑,不知是自己還是問他,“阿衍,我們要怎么辦呢?”
兩人相擁,帝少衍溫熱的體溫熨貼著她,讓她不由自主的往帝少衍懷里鉆,至此,一夜無事。
帝少衍早晨起來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人了。
揉了揉額頭,他沒有失憶,想起昨晚的事,知道昨晚是盛婛把他帶回來的。
起身,往浴室走去,看著鏡子里的人,想到昨晚,帝少衍對著鏡子露出一個笑容,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那一剎那,冰雪融化,足以驅(qū)趕那些年來所有的寒冷。
帝家是一個大染缸,各種顏色混合,最終變成黑色,深不見底。
憶起青蔥歲月,盛婛總是隔三差五的會去帝家找帝少衍,漸漸的,大家也都習慣了帝少衍身后的盛婛,也習慣了總是會為帝少衍出頭的盛婛。
初入帝家,帝少衍可謂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在帝家并不受寵,沒有母親護佑,又不得父親喜愛,可以說在帝家唯一待他好的老爺子也只會在他有生命危險時才會幫他一把,這樣下來,他的日子可想而知。
帝老爺子帝江排行第二,上面一個哥哥帝業(yè),下面一個弟弟帝戰(zhàn),但均在早年去世,而帝江一生僅育有一子帝廉一女帝諾。
之后是胞兄和胞弟的孩子,帝珀和帝臺,帝珀是帝業(yè)的兒子,帝臺是帝戰(zhàn)的兒子。
因為帝戰(zhàn)和帝業(yè)去世的早,早年的時候整個帝家都是帝江一個人撐起來的。
親生兒子帝廉不僅生性風流,雖然只娶了一任妻子,但是外室卻養(yǎng)了一房又一房。
加之帝家眾人的爭權奪利讓帝家更加烏煙瘴氣。
對于帝家的私生子而言,要想在帝家立足要么是母親得寵,要么是得父親喜愛。如果兩者都不具備就只會受盡白眼,任人打罵。
帝少衍就是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里長大,私生子的身份讓他一度在帝家受盡磨難。
用冷水拍了拍臉頰,偶爾他又會慶幸,幸好他生了這副皮囊,才讓他有了機會跟盛婛有了牽扯。
又過一日,十二月底的京都不似前一段時間被白雪覆蓋,卻也是寒氣逼人,現(xiàn)下的天空不比夏秋,可以看到鳥類盤旋上空。
盛婛攏了攏衣服,把手伸進口袋,走在路上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周圍行人匆匆,三五成群,像她一樣形單影只的有,卻不多。
校門口的那家小賣部有些冷清,盛婛知道,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才會熱鬧起來。
盛婛心里想著事,腳步緩慢,神情有些木然。
“婛小姐。”顧知不知什么時候佇立在車旁,旁邊已經(jīng)圍了好些人。
顧知喚了她一聲,打斷了她前進的腳步。
盛婛抬頭,臉上已經(jīng)是一派淡然了,“原來是顧少?!?p> 掃了一眼顧知,怕是專程在這里等她的。
“上次的事婛小姐可考慮好了?”顧知看向盛婛的眼神透著幾分不明的深意。
盛婛知道顧知說的是合作。心下饒了幾個圈,還沒繞完,又聽的顧知說,“上次帝少衍在金茂出了事,說是‘葳蕤’出現(xiàn)在那里,不知婛小姐是否有興趣跟顧知探討一二?”
顧知明面說的是上云淡風輕,卻是借著這事來敲打她一二了。
顧知替盛婛打開車門,盛婛俯身的時候目光落顧知替她開門的那只手上,不難看出這是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沒有瑕疵,一如當年掀起盛家藏書室門簾的那只手。
顧知開車,盛婛坐在副駕駛。
“去哪兒?”盛婛側(cè)頭,入目的是顧知的側(cè)臉,恰好顧知也側(cè)頭,盛婛眼中一片清明,卻無法看清她心中所想。
“去品茗?!鳖欀藭r內(nèi)心想的是,這雙眼睛,越來越像盛長岑了。
品茗品茗,自然是喝茶的好地方。
到了地方之后,心中還是小小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顧知居然知道這地方。
是巧合嗎?
她不確定。
畢竟‘茗茶’這樣的店在這偌大的京都并不扎眼,它坐落于京圈的外圍,整體面積也不過百來平,裝修也沒有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梢哉f是沙灘上的一粒小沙子也不為過。
進門的時候盛婛不動聲色的撇了一眼擺在門口的盆栽,并無異常。
讓盛婛驚訝是因為這地方是黑網(wǎng)的一個聯(lián)絡點,就是不知道顧知帶她來這里是有意還是無意了。
或者說。她不確定顧知是否知道這個地方是黑網(wǎng)的一個聯(lián)絡點。
“還是老樣子?!鳖欀习逭f了一聲,然后就領著盛婛輕車熟路的往里間走去。
步履幾許,兩人相繼落座。
盛婛撐著下巴,看顧知用開水洗茶具,之后落茶,懸壺高沖,一套動作做下來,可謂是熟練至極,賞心悅目。
“試試?!鳖欀獪貪櫼恍?,將泡好的茶放到盛婛面前。
盛婛端起茶杯,手中的溫度剛好,“顧少想跟我談什么?”
“我想見見西玥?!?p> 盛婛掀開白瓷茶蓋的手一頓,瞥了眼杯內(nèi)的茶沫子,葉片沉浮,茶香氤氳,復又繼續(xù)。
并沒有急著回答顧知,而是輕呷一口,過了好一會兒,放下茶杯才道,“你知道的西玥已經(jīng)沉睡了好久,即便她沒有沉睡,你覺得我會讓她醒過來嗎?”
顧知單手敲擊著茶桌,忽輕忽重,整個雅室里除了呼吸聲就是顧知敲擊茶桌的聲音。
“原來是西玥沉睡了嗎?”顧知意味深長的看了對面的盛婛一眼,又輕飄飄的一句砸在盛婛心上,“我原還以為西玥就是‘葳蕤’呢!”
“據(jù)我所知,西玥跟顧少接觸的并不多,不知顧少怎會有如此猜測?”
這樣的試探已經(jīng)不能在盛婛心底泛起水花了。
顧知沒回答盛婛的問題,而是扯了另外一個話題。
“前段時間,就是接近你哥哥忌日那個時候,帝少衍去了趟M國,婛小姐就不想知道他去M國做什么嗎?”
盛婛臉上劃過一道冷意,眼底依舊清明,不疾不徐,“他去做什么是他的事,顧少這是又是想要告訴我什么呢?”
其實她是知道帝少衍去M國是去調(diào)查她的,幸好她回來之前已經(jīng)把所有東西都做好,帝少衍即便查,也查不出什么。
“婛小姐,明人不說暗話,你跟明家的恩怨我自然知道,我跟長岑也是好友,你若是跟我合作有利無害。”
“我針對明家有一個明面上的由頭,可顧家跟明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趟這趟渾水?”
這也是盛婛不明白的地方。
她跟明家不對盤,因著盛長岑,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顧家有什么理由這樣做?
顧家現(xiàn)如今真是風頭正盛時,何必多一個仇人。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往,婛小姐怕也知道商人重利,我自然有我的算盤,更何況婛小姐也知道有些事情要瞞過明家,還是需要借助外力的?!?p> 見盛婛神色松動,顧知又加了一把火,“婛小姐也知道我顧家跟帝家有些陳年舊事的恩怨,因此不必擔心我跟帝家會有私下的往來?!?p> 顧知說的每一點到盛婛心上去了。
她不信任帝少衍,帝少衍也不信任她,要查明家,顧家目前看來絕對是最好的助力。
只不過,盛婛沉吟片刻才開口,“顧少,你也說了商人重利,我怎知你又不會為了某些利益將我置于險境?”
“這個你就不必擔心,韓家倒臺不就是我做出的一點誠意嗎,如果婛小姐覺得還不夠,顧知稍后也會送上一份大禮。”
跟顧知喝完茶,盛婛明顯感覺到相比上一次見面,顧知的道行又高深了些許。
雖然林家上位這里面有她的手筆,卻也深知如果沒有顧知的撒手,林家上位沒有那么順利。
從‘茗茶’出來,又意外的在門口遇到明禮一干人等,前面的一道視線強烈的讓盛婛想忽視都不行,那道視線來自明禮,來者不善是盛婛的第一想法。
“顧少。”明禮也看到了顧知,打了個招呼,他的興趣明顯在盛婛身上,“沒想到婛小姐也在,真是緣分,韓源你說是不是?”
“這是自然,不過顧少跟韓家的緣分還真淺?!表n源看向顧知,這話藏著極深的怨氣,對顧知見死不救的怨恨。
顧知對于韓源的怨恨視若無睹,對著明禮頷首之后就站在一旁并不插話,只冷眼旁觀。
“這倒是緣分,可惜是孽緣?!鼻浦鞫Y跟韓源的一唱一和,盛婛漆黑的眸中暗光閃過。
“這怎么能說是孽緣呢,婛小姐,你跟我家妹妹都看上同一個男人,這是不可多得的緣分?!?p> 聽著明禮這樣說,他身后的韓源愈發(fā)來了精神,“可不是嗎,只不過能被帝少放在心尖上的只有已經(jīng)逝去的明矜小姐,你一個殺人犯就別癡心妄想了?!?p> 韓源對她恨意極深,知道挑什么話說最能戳到盛婛的痛處。
加上,如今韓家也快沒了,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口舌之快他也是可以逞上一番的,“誰不知道盛家小姐死皮賴臉倒貼?!?p> 盛婛眼中劃過一絲不耐,雖然韓源的話讓她及為不舒服,但是沒有明禮的目光讓人不舒服。
明禮,明家大公子,一個手段陰狠,讓人不得不處處提防的人。
他的行為處事方式有帝少衍的狠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沒有帝少衍御下的手段以及識人的目光。
盛婛從來就不敢輕視明家任何一個人,雖然看起來明禮在她這里暫時落了下風,但是她相信,如果一旦給明禮抓到機會,他會下死手。
還有韓源,雖然她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他現(xiàn)如今跟了明家,日后即便沒有大麻煩怕也會小麻煩不斷。
明家和盛家的恩怨鐵板釘釘,這是不爭的事實。
明禮身后的韓源邊說邊死死地盯著盛婛,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盛婛猜,她可能早已經(jīng)死了千百次了。
忽地進來一道聲音,平地驚雷,“我怎么不知婛姐姐在倒貼?”
帝少衍亦從‘茗茶’出來,眼風帶了極強的壓迫力,只掃了一眼韓源,便逼迫的韓源節(jié)節(jié)退敗。
那邊韓源噤了聲。
“阿衍,你怎么也在這里?”
盛婛摸了摸鼻子,垂斂了眸子,偌大的京都真是在哪兒都能碰著,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