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帝國青州城,城南醉仙居,秋風蕭瑟。
伍永做過無數次揣測,自己的人生是怎樣結束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生命終結在這樣一個地方。
黃土飛揚的小院,腐朽的木頭搭成撿漏的馬棚,四匹五花馬肆無忌憚的咀嚼著粗劣的草料,伍永將會死在這里。
終結他生命的不是疾病,不是車禍,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一個叫做柳三兒的胖子。
柳胖子一手握著鍘刀,一只手不住的撫摸著他的肚皮。
殺伍永這點小事,柳胖子完全可以用殺豬刀來解決,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鍘草料用的鍘刀。
這樣更具戲劇效果,一刀下去,咔嚓一聲,血液飛出一人高,人頭撲通落地,死不瞑目,這樣更能夠讓那些賤奴們銘記。
等了半個時辰,在城外自留田干活的奴隸,還有去東家那里料理喪事的奴隸都回來了,一共十四人,整整齊齊的站在后院里。
他們每一個人都面無表情,深秋時節(jié)依然穿著奴隸短靠,裸露著布滿了傷疤的肌膚。
他們大部分人都不熟悉這個白皮瘦子,因為只有北山、黑草和他是同一個馬棚里住過的室友。
但是他們都記得這個瘦子,脾氣古怪,滿嘴胡話,這種人不死也是奇跡。
葉沖看了看發(fā)紅的日頭,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雙手戳在袖筒之中,緊盯著行之將死的伍永。
伍永此時已經崩潰了,剛才葉沖直接要了他的命還好,偏偏經過了這么一番漫長的等待,死亡的恐懼在這半個時辰里已經拿走了伍永的半條命。
“你們啊,都給我看好了。在這醉仙居,不好好干活,心懷鬼胎,就是這個下場。今天,我就當著你們的面,鍘了這個白皮鬼?!?p> 話說完,葉沖點了點頭。
柳胖子朝著兩只手吐了吐唾沫,嘴角上揚嗤笑著看著伍永,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夕陽下鍘刀閃閃發(fā)光,伍永面無表情,不知是坦然還是無助,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奴隸們也都沒有說話,他們甚至都不敢喘氣,他們并不在乎這個白皮鬼的死活,除了黑草之外。
黑草站在角落里,咬著嘴唇緊盯著伍永的背影,只有他覺得自己和伍永多少有一點交情。
但是現在,這交情也只能到此為止了。自己舍命回來通報消息,算是還上了欠伍永的人情。
等到伍永死了,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黑草也會替伍永收尸,好讓他早日投胎。
葉沖和柳胖子當然也不會有一絲的惋惜,畢竟他們才是力主殺了伍永的人。
因為伍永曾經算計過他們,更是因為伍永把大好的發(fā)財機會讓給了郭興,而不是他們。
“小子,到了鬼門關,可別念爺爺的名字,是你自己找死!”說完了最后一句話,柳三兒雙手用力,面目猙獰。
……
“且慢!”
千鈞一發(fā)之際,前廳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叫喊聲。
柳三兒有些不耐煩了,轉過頭就開罵:“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沒見這辦正事呢嗎?”
剛說完,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柳三兒瞬間石化了。
“何……何……何管家……,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才不是罵您……”
何進在一個小家丁的攙扶之下嗎,安滿的走到了后院,連連咳嗽著。
他抬起頭看了柳三兒一眼,面無表情道:“你罵我倒是無妨,只是你這張嘴,遲早要給你惹禍。”
葉沖看到何進,立刻乖巧了許多,身子躬成了九十度:“不知何管家降臨,葉某有失遠迎。”
“咳咳!”
何進又咳嗽了兩聲,仿佛剛才經歷了一些劇烈的運動。
他沒有搭理葉沖,徑直來到了鍘刀旁蹲了下來。
若不是何進呼喚,伍永都不會睜開已經閉上的雙眼。
“你……你……你是誰?”伍永的聲音都戴著顫抖,他知道此事自己還沒有死,但是理智已經全部消失了。
沒等何進開口,伍永又結結巴巴的說道:“是你!是你!老管家!是你!”
這片刻,伍永又恢復了理智,認出了何進之后伍永肆無忌憚的呼喚著何進。
葉沖連忙走到了鍘刀旁,同事屈膝蹲下,對何進說道:“管家老爺,照您的吩咐,我正準備斬殺此賊,以儆效尤。難道說,您還有別的吩咐……?”
“閉嘴!”何進怒道,之后給了葉沖一個嚴厲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
葉沖不知道何進這是吃了什么壞果子,脾氣竟然如此之大,但是葉沖也不敢吱聲,只得默默站起。
柳三兒也不明所以,只因何進蹲在鍘刀旁,柳三便抬起了鍘刀,等待著指令。
何進伸出了自己顫抖的右手,撩起了伍永面前散亂的頭發(fā),仔細的打量著伍永的眼神。
從嘴巴到額頭,每一寸肌膚何進都不放過,仿佛在伍永的臉上尋找著什么。
越是打量,何進的目光越是凝重,直到他和伍永的眼睛對視,何進眼中似有萬重心事。
“我且來問你,你可有名諱?”
“有,伍永,行伍的伍,永遠的永?!?p> 這兩個字讓何進的喉嚨一緊。
“年方幾何?”
“24。”
“于何處為奴?”
“塞外。”
何進問出的問題伍永對答如流,而且隨著時間的推進,伍永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輕松。
片刻之前還在鍘刀下迷茫的伍永,此刻盡盤腿坐在了何進面前,還不時的對著何進發(fā)出冷笑聲。
葉沖不明白,柳三不明白,所有奴隸也都不明白,直到何進問出下一個問題。
何進此時說話聲音都是顫抖:“敢問,令尊大人名諱?”
伍永目光如炬,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問題,而是抬起頭,由遠到近,先看了柳三兒,再是葉沖,眼神中似有一萬把匕首。
之后,伍永拍拍手,從地上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我父姓伍名崇山,字少博,北境青州人士!”
小院之中,萬籟俱靜,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
所有人如同被點了穴一般,傻傻的,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
這一刻,馬匹咀嚼草料的聲音是那么的響亮,襯托著這死一般的沉寂。
震撼慢慢的從每一個人的心底萌發(fā),壯大,爆炸,然后崩潰!
青州城內醉仙居,此時仿佛如冬月的大雪山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是冷的,尤其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