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臉頰上的坨紅
他揉了揉有些發(fā)紅的手指,用拇指頂在陳雪杉的太陽穴上,蓄滿真氣的食指輪番在眼周大穴上來回搓揉。
這時候,錄完證據(jù)打發(fā)走虛徒子的江小于悄咪咪地溜進病房里,看著所有人鄭重其事的場景,不由得抱起胸,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這不就是眼保健操輪刮太陽穴那節(jié)么?!?p> 隨著他的話,陳雪杉睜開了眼睛……
在所有人有反應(yīng)之前,江小于率先把那張欠揍的臉湊上去,指著自己問:“怎么樣,還認(rèn)得我嗎?”
陳雪杉的表情恍惚了一下,重見天日的瞳孔朝著聲源方向看過去,原本呆滯無神的臉上,瞬間升騰起無盡的恨意,弓成鉤的手指朝著半空中的臉抓去,卻因為無力只抓出一道淺淺的傷痕。
待她再想攻過去的時候,目標(biāo)已經(jīng)躲在人墻之后。
“喂老頭兒,怎么回事?”江小于跳起來敲打虛晃子的后背,“眼保健操有四節(jié)呢,你是不是沒做全?”
虛晃子震開江小于的手,依照順序重新展示了一遍神乎其技的手法后,再次把某人的腦袋按在病床前。
收獲是,江小于下巴上又多了兩道抓痕。
被眾人合力攔住的陳雪杉沖著被自己抓出傷口的臉喊出熟悉的字句:“兇手,殺人兇手!”
“怎么這事兒就過不去了呢?”江小于哭咧咧地嚷著,從口袋里翻出裝著另兩顆丹藥的錦囊,“天脈茴香,剛剛那個可能是假藥,這兒還有兩顆,給她用上?!?p> 虛晃子擋開他的手,依次檢查了陳雪杉眼底、舌苔跟頸動脈搏動情況后,搖著頭坐回貴妃椅深處,對著侄子說:“走吧。”
“前輩,老前輩?!苯∮诩拥刈プ∷氖?,“是我態(tài)度不好,出言不遜,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幫我再試一次,再試一次,不然我真成殺人犯了。”
“這里沒有我能做的事了?!睙o視江小于的請求,虛晃子朝著身旁的人交代說,“我累了?!?p> 安排人送走虛晃子跟巡視專員后,白磷單手按在陳雪杉額頂大穴上,手下靈絲涌動,卻也只是清淺跳躍。
半晌,白磷面無表情地收回手,隨即被激動的江小于抓?。骸霸趺礃樱潜蝗舜鄹牧擞洃?,被人蠱惑了才指認(rèn)我的,是不是?”他緊盯著對方的雙眼,希望從中找到一絲絲同情的慰藉。
可惜那雙眸中除了冷漠,什么都沒有。
白磷開口,吐出他最不想聽的字句:“影響她心智的五壽藏已經(jīng)驅(qū)除了,現(xiàn)在她說的話做的事,都是處于自主意識?!?p> “你什么意思?”江小于被他聲音里的寒意凍住,強忍著才叫自己沒有后退,機械地望著病房里的幾個人,“你們是不是都認(rèn)為我是兇手?”
問句帶來長久的沉默,除了霽飛虹手機里傳出的用火箭筒炸飛機的聲音。
“為什么?”江小于笑起來,笑容里有無盡的荒唐,他轉(zhuǎn)向陳雪杉,用比她還要癲狂的神情問道,“為什么要污蔑我,為什么?你沒給我開門,你明明知道不是我殺死你那該死的弟弟的,為什么,為什么要誣陷我,為什么?”
當(dāng)江小于發(fā)飆的時候,陳雪杉的狀況更加惡化。
兩個人湊在一起,像斗雞一樣比賽誰的表情更兇惡,嗓門更高亢。
忙著安撫陳雪杉的白磷看了一眼自進門以后像沒事人一樣倚在墻邊玩手游的霽飛虹,后者隨即會意,抬起腳直接把嚎叫出青筋的江小于踹出門外。
雖然對霽飛虹的做法雖心有微詞,白磷也沒有多說什么,全力護住陳雪杉,直到護士趕來給她補了第二針安定。
等狂躁的陳雪杉終于安穩(wěn)下來,眾人才想起來門外似乎還有一個傷者,趕到時才發(fā)現(xiàn)江小于像游戲里被打光殘血的盒子一樣,躺在那里任人宰割,任憑別人怎么叫都不肯回應(yīng)。
最后,在醫(yī)生的建議下,這個身心都受到重創(chuàng)的男孩兒正式住進了醫(yī)院。
*
看著點滴跟窗外的雨水一樣落下,江小于只覺得身心進入了一個無限平靜的空間里。
那里沒有風(fēng),沒有雨,沒有日出,沒有日落,更沒有花草蟲魚,飛禽走獸。
有的只是平靜,一望無垠的平靜。
身穿藍(lán)白條紋患者服的江小于抱著膝蓋,蜷縮起來。在灰蒙蒙的天地間,在那連荒草都不肯生長的地方,盡可能地抱緊自己。
在困惑、迷茫的同時他又異常地清醒,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里是屬于他的內(nèi)心世界。
自從那一道撕裂蒼穹的閃電劈下,前一世與他再無瓜葛。
這一世,他是江小于。重生后的他,還不曾擁有過什么,所以內(nèi)心凄涼地沒有一絲風(fēng)動。
可如今他的世界正在動搖,因為那一聲聲近在耳畔的歡笑聲。
忽然,他的穹頂裂開一道縫隙,金燦燦的陽光照射進來,可光線所到之處,卻是無窮無盡的陰霾。
江小于倉惶地笑起來,視線從隔壁病床上有說有笑的那對父子身上移開。
從何時起,別人的歡樂,正在成為他悲慟的源頭。
在更早更早之前,他就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孤兒。這一世,竊取了別人的身份,別人父母,可是那份骨血中的愛跟人生,怎么是他一個外人能夠竊取得了的?
從他住院起已經(jīng)過了整整一天,白磷讓護士給他留了句案子還在調(diào)查的口訊,帶著整組人消失不見了。
父母對于這個夜不歸宿的“兒子”沒有任何詢問,這倒讓江小于想起晚歸的那天,固執(zhí)地守在門口為他等門的管家。
可惜他正為了給這個所謂的少爺自證清白爭取時間,在監(jiān)牢里苦苦挨著。
若是瞧見這個沒有半分斗志的他,恐怕連辣條那只傻狗都要撒泡尿嫌棄嫌棄。
正此時,走廊里傳來簡潔有力的腳步聲,病床上的江小于不由得坐直里身子,呆呆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當(dāng)江廣溪的臉出現(xiàn)在病房里的一瞬間,江小于仿佛聽見自己內(nèi)心里的小孩兒發(fā)出雀躍的尖叫聲,他努力壓制才叫自己不至于失態(tài),清了清喉嚨:“爸,你怎么來了。”臉頰爬上坨紅,從病貓變成了羞澀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