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秦安市不遠(yuǎn)的小村莊，夏日的陽光給草木鍍上一層炫目的光，剛下一場小雨，將半掩在翠綠爬山虎之下的老房子清洗一新。
沈綠衣跟著沈青山的腳步走向老宅的大門。門是老舊的鐵欄門，鐵銹斑斑，隨著推動發(fā)出吱呀聲。
聽到聲音，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走了出來，與沈青山有著相似的輪廓。只是父子兩人僵持著，誰都不開口說話。
沈綠衣忙上前喊道，“爺爺！”
老人嚴(yán)肅的目光不再盯著沈青山，視線轉(zhuǎn)向沈綠衣，目光漸漸軟化，臉上也有了些笑意，“寶兒呀，都長這么高了！”
“是，我和爸爸專程回來看望爺爺奶奶的，爺爺可要管吃管住呢！”沈綠衣試圖緩和氣氛，一邊說，一邊拉著沈青山的衣袖跟隨老人走進(jìn)老宅。
“你奶奶跟鄰居打麻將去了，等我給她打個電話?！鄙驙敔斦f著，堂屋掛著的竹簾就又被掀起，沈奶奶已經(jīng)回來了。
“今天你倒是舍得早點(diǎn)回來了！”沈爺爺冷哼一聲。
“我看到門口的車了，那還不趕緊回來！”沈奶奶身材消瘦，聲音卻很精神，“不然還指望你這糟老頭子能好好招待我的小孫女兒么！”
沈爺爺聞言就坐回了沙發(fā)，“那行，今天拖寶兒的福，你把我也順道招待招待吧?！?p> 沈青山終于不能再坐視，將沈奶奶也讓到沙發(fā)坐下，自己去廚房泡茶。
“冰箱里有西瓜?！鄙蚰棠虛P(yáng)聲道。
“他就是一年沒回來，還不至于腦子壞了眼瞎了！”沈爺爺陰陽怪氣道。
“你這糟老頭子，什么難聽你說什么！”沈奶奶拆臺，“也不知道哪個進(jìn)了六月份就不停念叨……”
“對了，寶兒今年高考了吧？成績怎么樣？”沈爺爺打斷問道。
“正要告訴爺爺奶奶呢，考了690，我準(zhǔn)備到秦安大學(xué)念書，到時候就能經(jīng)?；貋砹?，爺爺奶奶可別嫌我煩。”
“傻孩子，怎么會嫌煩！”沈奶奶笑的開懷，“寶兒還是成績這么好！泰安也好，以后只管回家住?！?p> “嗯，是考的不錯?！鄙驙敔斆掳蜕系亩添殻娉直響B(tài)，只是他笑的一點(diǎn)都不矜持。
沈綠衣也抿嘴笑起來。爺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奶奶也一如印象中的潑辣爽利。
孩子總會成為家庭聚會的話題中心，哪怕沈綠衣即將成年，也是一樣。
圍繞沈綠衣的談話一直持續(xù)到晚飯時分才結(jié)束。
沈青山親自下廚，做了五菜一湯，炒青菜、土豆雞丁、干鍋花菜、茄子燒豆角、尖椒小炒肉還有一大盆蘿卜羊肉湯。
一家人吃的還算和和美美。
收拾碗筷，沈綠衣照例去洗碗，這許多年，都是沈爸爸做飯她洗碗，分工合作。
只是，沈爺爺卻沉了臉色，沈奶奶的神情也帶上了些酸楚。
沈綠衣在廚房隱約聽到沈奶奶的聲音，“做爹的要做飯，做女兒的要洗碗，這家里還是缺了人??！”
“媽，我覺得這樣很好，是我不想請保姆?！鄙虬职值穆曇魸M是無奈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
“那是保姆的事嘛？你不要避重就輕！”沈奶奶怒道。
“寶兒還在呢?！边@一句壓低了聲音，隨后，客廳里的三人就沒了言語。
收拾完碗筷，沈綠衣表示自己想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消消食，主動給他們留出談話空間。
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看著石板路邊繁茂的樹木，沈綠衣有些失神。雖然決定了要緩和爸爸和爺爺奶奶的關(guān)系，但目前看來，還是給爸爸帶來了很大困擾。
只是，這件事也不能一直拖著，畢竟?fàn)敔斈棠棠挲g也不小了，她不能一直自私的霸占爸爸全部的愛。
心里想著事情，腳下就絆在了石頭上，沈綠衣一個趔趄就要摔倒，一只手從斜刺里伸出來，穩(wěn)穩(wěn)的扶住了她。
“謝謝！”沈綠衣忙道謝，一抬頭，卻看到一張印象深刻的臉，“晏蘇！你怎么在這里？”
“小心，你沒事吧？”晏蘇不放心的仔細(xì)打量沈綠衣。
“沒事，多謝你?！鄙蚓G衣再次道謝，想起上次的表白信，一時有些尷尬。
晏蘇明亮的眼神忽然就暗淡了，他垂下眼，睫毛濃長，遮蓋了眼底的黯然，回答她之前的問題，“不用客氣，我家就住在這附近……你小時候還去過我家做客，只是后來我家搬走了?！?p> 沈綠衣驚訝了，她上小學(xué)之前，確實(shí)在老家住過一年，那時候她生了一場大病，沈爸爸不放心，跟爺爺奶奶一起照看她。只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同齡的玩伴。
“抱歉，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沈綠衣轉(zhuǎn)移話題，“那這次回來，是要？”
“我父母都在國外，下個月我也要出國了，就想回老宅再看看?！标烫K聲音平淡，沈綠衣卻從中聽出幾分落寞與惆悵。
她只得再度轉(zhuǎn)移話題，“我也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不如我們一起走走？”
“好。”晏蘇似乎是?；貋淼?，一邊走，一邊跟沈綠衣說這家的桑樹結(jié)出的桑葚最甜，那家的黃狗最是欺軟怕硬，這家的菜園子里只種滿一叢叢的月季花……
沈綠衣聽的津津有味，漸漸對小村莊里的鄰居們有了大概的印象。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到了村子北邊的一道小山谷前。
山谷口正是出風(fēng)口，夏日的傍晚涼風(fēng)陣陣，谷中地勢低洼，種滿核桃樹。山谷一側(cè)，一條雜草叢生的狹窄小路蜿蜒著消失在重重樹影中，曲徑通幽。
“這條小路？”沈綠衣好奇道。
“我去年來時，沒見過這條小路。”晏蘇道，“這里是風(fēng)口，以往到盛夏，很多人會帶著草席板凳來這里乘涼，現(xiàn)在還沒到時候。”
天色漸晚，火燒云絢麗的色彩已經(jīng)暗淡，殘陽一線。
山谷中風(fēng)吹樹林，草葉浮動，眼前的小路忽然充滿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晏蘇，我想去看看?！鄙蚓G衣不由的道。
“我也是，”晏蘇一笑，又道，“那走吧?！?p> 說罷當(dāng)先邁步。
沈綠衣跟著晏蘇的腳步，兩人走了一刻鐘，在核桃林子里七拐八繞，最后來到小徑的終點(diǎn)——一個山洞。
晏蘇屏息往前走，沈綠衣緊隨其后，山洞口透出朦朧的青光，晏蘇沒有猶豫，直接走進(jìn)去，一眼看清洞內(nèi)，卻是僵在原地。
他的身影擋住了沈綠衣的視線，她正要探頭去看，晏蘇猛地回身，一把拉住她。
于此同時，山洞中忽然想起刺耳凄厲的尖叫，那聲音讓沈綠衣的心差點(diǎn)跳出喉嚨口。
晏蘇拉著她轉(zhuǎn)身就向來路跑，沈綠衣只來的及回頭看了一眼，就被拉出山洞一路狂奔。
等到兩人回到山谷口，均是氣喘吁吁，滿身狼狽。
沈綠衣把松開的鞋帶系起來，這才有空去想之前回頭那一眼所見。
山洞并不大，里面一張擋在重重白紗帳后的石床，以及挨著床頭的一張石桌。石桌上一盞琉璃燈，發(fā)出幽暗的青色光芒。隱約可見一個披頭散發(fā)形容可怖的女人坐在石床上，指甲寸長。
他們逃出來時，女人正揮舞著指甲尖利的手將琉璃燈向他們摔過來。沈綠衣印象深刻的便是跳躍在那尖利指甲上的幽暗燈光。
“這，這是妖怪么？”沈綠衣問道。她明明試過很多次，這個世界根本無法感知到靈氣，竟然有妖物？
晏蘇送沈綠衣往回走，“不知道，應(yīng)該……不是?！?p> “你怎么看出來的？”
“那種琉璃燈，我小時候見過，我記得，似乎是充電的。”晏蘇遲疑著道。
“竟然是這樣！”沈綠衣不由一愣，片刻后噗嗤笑了出來，“那你還拉著我跑，你是不是也特別害怕？”
晏蘇的臉頰涌上一抹緋色，還好天色暗淡，沈綠衣并未發(fā)現(xiàn)，“我……我現(xiàn)在才想起來那個燈，而且……而且我怕你看到了害怕?！标烫K聲音靦腆結(jié)巴起來。
“謝謝，”沈綠衣笑道，“別擔(dān)心，現(xiàn)在你告訴我那燈是充電的，我害怕不起來了。”
“不客氣，你不怕就好?！标烫K想起他們狼狽奔逃的樣子，也笑起來。
“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那人要在山洞里裝神弄鬼?！鄙蚓G衣皺眉。
“假期我會一直住在老宅，如果我走之前能知道緣由的話，到時告訴你?！标烫K說著，拿出手機(jī)，看似平靜的聲音里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所以，你電話告訴我吧。”
沈綠衣一笑，與晏蘇交換電話。
“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看到爺爺家的鐵門，沈綠衣道別，“再見。”
“再見?！笨粗蚓G衣走進(jìn)宅院，晏蘇才轉(zhuǎn)身離開。他唇角輕揚(yáng)，山洞驚魂對他來說，似乎不是一件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