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回村

　　車待回到羅家村，已傍晚酉時，約摸六點。

　　來羅家村打臨工～女工摸夜還家的時辰。

　　“先給老娘打包好帶路上吃?！?p>　　人高馬大～嗓門兇的女普工都往露天廚房深處擠。。

　　身體力氣小～不敢爭的老實女人只能在后掂腳～焦急看著人龍前頭。

　　“擠一起生娃麻。”

　　廚子手忙腳亂。

　　“…爹西匹，昨說話，你不先分鎮(zhèn)上趕夜路的人，你要分那個鱉孫？”

　　廚子罵女工的話可捅了馬蜂窩～似點了炮仗桶，鎮(zhèn)上的女工橫馬金刀堵在棚子前不讓分，你一言我一語指責道:

　　“黑心的東家?！?p>　　“…還騙姐妹們工錢月底結，當我們是豬腦袋嗎？”

　　“這一進一出的，按印子錢，羅老太太是不是要付我利息？”

　　女工憋著的話一出，引起巨大轟動“羅家村族長只給鎮(zhèn)上和本村的工人日結，半數(shù)鄰村的女工都沒領到工錢，需等月底結”

　　引起眾怒的廚子囁嚅起不說話，躲一邊嚇得直抹眼淚。

　　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壞了浣溪坊的事，老太太得揭了這位婦男的皮。

　　“也就羅家村不敢欺鎮(zhèn)上牙行帶的人，村野下的人就慘了，干了一天，錢還沒領到。”

　　鎮(zhèn)上的女工幸災樂禍，滿眼盡是優(yōu)越感看著沒領到工錢的鄰下人。

　　被區(qū)別對待的鄰村人外庒人，一個個唉聲嘆氣，卻也不敢甩開膀子鬧，免得被驅(qū)趕，活也不讓干了，工地還包吃管三頓飯呢。

　　……

　　一些已經(jīng)領完工錢的女工趁天還沒黑開始返家，鄰幾村的，鎮(zhèn)上的都有，三五成群結隊。

　　見到李攀的頗急馬車駛來也是避開些～紛交頭指著廂內(nèi)盛容～頭簪金簪的李攀～悄暗咽起口水。

　　女工們都認識李攀，浣溪坊的東家，容清純撫媚，這古代罕見的雙眼皮～既魅惑，眼神又勾人，此時雖冷著臉沒看這些走路的泥腿女一眼，她們個個也覺得心窩似揣了只小兔子～撲通撲通的跳。

　　李攀并不知道他在女工中名氣熱熾，他此時透過敞開的廂門，看到露天廚房那吵成一鍋粥，女工的罵人臟話他老遠都聽得到。

　　也不知道是分不均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二木頭停車?！?p>　　快駛離村口工地李攀說了一句。

　　“…香綾家的不回家？”

　　旁廂內(nèi)的羅周氏有些不解。

　　這都快到家門口了，這灰塵漫天的村口下車要做什么。

　　“…這邊鬧起來了，也沒個管事去調(diào)解，我去堪堪甚事。”

　　李攀側頭看了一眼羅周氏。

　　駕車的二木頭悶不做聲，依言拉停馬。她覺得新?lián)Q了一對廂輪，馬拉起來又快又穩(wěn)，一路疾馳，仿佛騎馬策騰一般。

　　那感覺腎上腺素激升，但也只是她感覺，李攀和羅周氏悶車廂壁里顛簸的厲害，兩人心里早已把二木頭給罵了一遍。

　　李攀下了車～金絲羅裙沿至腳踝的緣故“動作矜持”

　　羅周氏是個有眼色的人，踢了一腳二木頭，拿過她股下的矮幾掂泥地下，對李攀萬分討好道:“…香綾家的小心腳下?！?p>　　“…咳咳，咳咳?！?p>　　“…好大的煙火氣?！?p>　　踩矮幾下車。

　　一陣高山盆風吹至盆地。

　　李攀就被露天廚房的煙熏火燎給嗆到了。

　　他入眼。

　　露天廚房已是天昏地暗，除了有綠植的環(huán)山頂還看到黃霞，盆地內(nèi)已是妖怪攜了黑煙蒸騰。

　　“嫂嫂先回去吧！禮物幫我放置閣樓上就好了哦！”

　　聽到妹弟歡快俏皮的話～羅向陽咧開熊嘴。

　　二木頭把矮幾掂回屁股下，趕著老挽馬離開村口。

　　李攀走到人頭擠動的露天廚房外圍。

　　羅家村的族老先一步到了，一個四十歲的威嚴婦人，對著女工就是一頓呵斥，措詞極其嚴厲，讓李攀鼓膜震蕩。

　　“…都可勁鬧騰，明日里就不要來了。”

　　四十歲的婦人口水四濺，大尋常男子一倍～似蒼蠅復眼的眼睛掃視著寂下來的女工。

　　工地大總管是一個穿儒裙～三十歲的外庒女人，頭扎玉帶，腋下夾賬薄，此時她有些惱火。

　　趕至二話不說。

　　對著幾個鬧的兇鄰村女工抬起長腿就是一腳～踢的幾個女工滾地葫蘆。

　　儒裙女秀才發(fā)飆，李攀已是見怪不怪了。

　　瑛朝飽讀圣賢書的女人發(fā)起狠來也是會打人的。

　　何況這些泥里找食吃的女工，女秀才根本沒把泥腿女當人看，接下來話印證了他的猜測。

　　“…王八蛋，你八個把工錢結了，以后就不要過來了，工地不需要煽事的人?！?p>　　女秀才手指舌間沾了口水，翻開腋下的花名冊，問到鄰村八人的名字，當場劃掉。

　　這八個干了一天活的鄰村女工頓時哭天抹淚，扇嘴巴求饒的有之，放狠話要工地干不下去的也有，現(xiàn)場上演了人生百態(tài)。

　　“…敢讓老娘吃不了東家飯，明日老娘就鋤了官道，看沙石木料能送的進來。”

　　“何大總管，行行好，俺方才沒鬧，只跟風了說幾句話，俺錯了，這就扇嘴巴子?！?p>　　面黃肌瘦的女工和囂張女工你一言我一語。

　　被圍在女工中的儒裙女人聞言卻反氣笑起來:“你一個蟻民敢掘了朝廷官道，我就敢把你全家老小弄進平南大牢內(nèi)吃官家飯?！?p>　　“你記好了?！?p>　　何秀才反威脅了回去～拿花名冊拍了拍那女工的臉。

　　“…三娃女不要鬧?！?p>　　旁的鄰村女工有認識三娃女，拉架勸解道:“何家莊有族人在縣衙做縣丞，你斗不過何秀才的，別惹禍上身禍及家人?！?p>　　叫三娃女的是個短揭衣服～肌肉虬起的女工，干搬磚壘石的活是一把好手。

　　此時她終于不是肌肉占據(jù)大腦，話聽了進去，盡管眼紅似兔子～拳頭攥成沙包～也有一把力氣，卻也無可耐可。

　　外圍的李攀掂腳。

　　盡管他覺得附話～另一個泥里找食吃的的女工冤枉，但他也沒有阻止何秀才的殺雞敬猴，這也是一種管理女工的震懾手段。

　　剛聽了來龍去脈灌了一耳朵。

　　他知道拖欠押后工錢～這些賣苦力活的女工怨氣都很大，現(xiàn)不過是適逢爆發(fā)罷了。

　　若是真似那三娃女所說所做的，掘了進羅家村的官道，浣溪坊的損失海里去了。

　　沙石兼紡織機的用料都進不來，工期又耽擱，來的工人工錢又不能不給，單日得虧幾千兩。

　　現(xiàn)今浣溪坊是債臺高筑。

　　羅家村族長‘羅文文’舉全族之力開辦浣溪坊～賭上族運。

　　是萬萬輸不起的。

　　鬧事的八個女工被殺雞儆猴，攝于何秀才的雌威，剩下的女工偃旗息鼓，正襟排好隊。

　　“師傅你回來了?！?p>　　徒弟小金跑至李攀半步前，仰起圓臉，興高采烈道“老太太相召師傅，有要事相商呢。”

　　“老太太有說了什么？”

　　掂的腳放下。

　　李攀問道。

　　羅小金對鬧事的女工沒丁點興趣，待喘均氣回道“老太太沒說，依徒弟的猜測，應羅今安姐姐中舉的消息到了村里?！?p>　　“走吧?！?p>　　李攀一揚下巴。

　　“…噯?！?p>　　小金雀躍帶路。

　　……

　　宗議祠堂墻腳處。

　　一溜擺著五張長案，案上放置著用框裝～堆的山高的銅錢。

　　每張長案后還坐著三人。

　　一個族老。一個管文帳的女秀才。一個手腳麻利～協(xié)發(fā)工錢的女人。

　　“當日十五文，不在村里餐吃，另補三文錢，計十八文。”

　　“下一個?！?p>　　“我鎮(zhèn)上的，在洪管事的手下干活?！?p>　　李攀到了宗祠堂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讓人無奈的現(xiàn)象。

　　能日結的都是何家村～羅家村～鎮(zhèn)上的鎮(zhèn)民。

　　另兩個村兼外庒的～掂腳看著～有心思通透的女工混進去領當日血汗錢，能成功的只是少數(shù)。

　　大多被認了出來。

　　被認出來耍狠的還被護衛(wèi)打了一頓。

　　就是這樣掂腳看沒領到工錢的女工也不敢甩開膀子鬧。

　　凈日干的雖是搬磚壘石的苦力活，架不住浣溪坊工價給的高，干一月下來有四五兩銀子，夠一家五口人嚼用兩三個月了。

　　“浣溪坊的東家來了?！?p>　　“羅家相公先進去坐。待會集族老們開個會?！?p>　　羅家村的族長‘羅文文’見李攀來了～奉承捧眼說道。

　　“老太太你忙?！?p>　　李攀不失禮貌到。

　　內(nèi)心卻是很不喜羅家村族長人前～這種吹捧的舉動。

　　往日老太太說話不會這樣露骨的。

　　他腳步輕快進了老太太身后的宗祠堂。

　　鹿皮小靴落在祠檻后。

　　堂內(nèi)滾滾的聲浪慢慢一寂。

　　木工師傅、工地管事、采購管事、牙人、沙石木料商人聲音～俱低了下來。

　　被人打量李攀也不在意。

　　瑛朝女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何況村野下來了個天生麗質(zhì)～拋頭露面的俊公子。

　　墻腳邊放置有餐具。

　　進來的李攀順手拿了一個木杔盤，移步至墻沿打餐的地方，撿了一碗飯，裝了一碗肉菜。

　　“這有水煮雞蛋?！?p>　　用布包了個頭的婦男見李攀挑挑揀揀不知吃什么～殷勤說道。

　　“給我撿兩個吧?！?p>　　“要得要得。”

　　用布包了個頭的婦男四十多歲～眼袋處的魚尾紋顯示他不年輕了。

　　李攀沒踏進門檻前。

　　堂里的管事、老木工師傅都看這風韻猶存～皮膚白皙的男子。

　　就像珍藏的酒越放越香，女人對這種熟透的老男人也沒有多少抵抗力的。

　　撿完飯菜。

　　李攀環(huán)視一圈八仙桌，都坐滿了用膳的人。

　　用膳的女人看到浣溪坊的東家端著飯菜蹙著眉～沒地方拼桌，用余光更是看得起勁。